五月，Ｔ市正式来到阴雨绵绵的季节。
玻璃帷幕大厦里，宋立人一个大字型躺在沙发上，他盯着沾在落地窗的雨滴喃喃道：「这case完了，咱们就可以过年了吧？」
「过年？」阿怪往垃圾桶吐掉塑胶匙，「新年才刚过五个月，你又想过年了？」
「要不然你说这种日子要到什麽时候？什麽时候！」立人无力的呐喊，为了一个专案他已经整整五天没回家了。
阿怪看着他摇摇头，年轻人就是年轻人。
他啜了口咖啡，刚好可以看见茶水间透明玻璃窗外开放式的大办公室。
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只剩两三只阿猫阿狗，但最里边的大办公桌上，王昊还在工作，全神贯注的编码。
阿怪推了推旁边的阿布，下巴挑向王昊，「老大进度怎麽样了？」
「差不多了，他说要今天就收尾。」阿布回。
「这麽快？」阿怪瞪大眼睛，「一个礼拜的进度他三天就补回来了？」
再看向沙发上一滩烂泥样的宋立人，「你们真的是同个学校出来的？同个学校，这教务品管也做得太参差不齐了吧？」
「喂喂，你说谁啊？讲话小心点。」立人抗议，「我先说，是他太神，不是我太废，而且啊——」
他瞥了瞥王昊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的手指，啧啧道：「我要是跟老大一样，一定会折寿，一定。」
「少胡说八道！」阿怪踢了他一脚，立人轻松躲开。
阿和睡眼惺忪地走进茶水间，後头跟着两个组员，也是半死不活，黑眼圈直掉到下巴。
听见他们在说王昊，阿和倒了杯咖啡，靠在墙边感慨的说：「先不谈效率问题，这次老大请假我才发现咱们根本是境界问题。」
另外两人点头如捣蒜。
阿和续道：「之前老大在没特别感觉，这次老大不在一堆问题，我本来还以为肯定赶不上了，结果老大一出手，什麽问题？不存在的。」
「难怪老大跟我们差不多年纪就能带一个team，你们有没有看到其他组，本来看好戏的，现在脸色都跟大便一样。」
「那是当然。」立人骄傲的说：「老大的技术在这公司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啊。」
「又不是在说你，你得意什麽？」阿怪吐槽。
一夥人又闲聊了几句，忽然有人问起，「对了，老大是什麽原因请假的啊？」
「不是说家里有事吗？」阿怪说。
「是什麽事要请一个礼拜的假？」
「听人事部那说，是去医院了。」阿和回道。
「医院？那大概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吧？」阿怪说。
「怎麽可能？」立人抬头说，「我前两天才看见阿姨他们去匈牙利玩。脸书上还挂着照片呢。」
「你还有加人家妈妈脸书？」阿怪扬起眉毛。
「那当然，留学时没钱吃饭，贴个文，阿姨才能看到啊。」
众人齐声赞叹这脸皮的厚度。
「家里的人一定是妈妈吗？」阿和问：「搞不好是表弟堂姊叔叔嫂嫂或是外婆啊。」
「你熟他家还是我熟他家？」
嗯⋯⋯
研究所上下铺，同公司的上下属，三年妥妥的交情⋯⋯
还真的是他比较熟。
立人得意地摸摸下巴，翘起一边嘴角，眼神犀利的锁定在角落里从头到尾没表情也没反应的阿布身上，「阿布，你知道什麽吧？」
众人视线瞬间集中到阿布身上。
阿布恍若未闻的喝了一口咖啡。
立人「哼」了一声，「果然有鬼。跟我想得一样是吧。」
「⋯⋯」
「不要再骗了。我看见你嘴角下降五度了。」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阿布还是他一贯的石雕脸，哪里嘴角下降五度了⋯⋯
空气中像是流动中一种只属於他们俩的语言，立人猛地拍桌，眯起眼睛，「该不会跟我想的一样⋯⋯⋯⋯是因为女人吧？」
阿布撇头看向远方，立人顿时像中乐透一样跳起来，握拳呐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干你到底知道了什麽？」阿和整个人都醒了，感觉自己刚刚错过了什麽大事，很焦急。
阿怪半信半疑的说：「你怎麽知道？」
立人站起来搭上他的肩，「要不要赌？赌一千？」
「要赌就赌三千。」阿怪回。
「你确定？我跟老大——你应该知道，和你们不太一样。」
「呵。他交的第四任女友是我女友的闺蜜勒。你知道他交过六任女友吗？」
「错！」立人哼哼道，比出三根手指，「算上Stephanie和Rose是八任！」
火药味一触即发，大家纷纷躁起来。
「那我跟立人！」
「太扯了，怎麽可能？我跟阿怪。」
「真的假的啦，我跟立人，两千。」
呼声越多，气氛越嗨，立人举起手，「来来来，都来都来，还有谁要赌的？跟我的、跟我的举手！我看看喔，一二三四五⋯⋯」数到六时，立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本来意气风发的气焰咻地，蔫了。
王昊靠在门框边，放下右手，皮笑肉不笑，「开心吗？」
一片死寂。
阿布咳了一下，立人嘴角抽搐，「呃⋯⋯还、还行。」
王昊挑起一边嘴角微笑，开始往旁边桌上丢文件，「阿怪，测试结果出来了，几个地方有bug，你带两个人去处理一下。」
「好、好。」阿怪连忙把文件抱在怀里，後头跟着两个逃出去。
「阿和，客户那刚打电话找你。」
「好、好，我去我去。」阿和夹带几个人也溜了。
最後王昊看向中央，「宋立人。」
「有！」他立正站好，指尖贴在西装裤缝线上。
「星期五你来做成果汇报。」
「好！等、等等，成果汇报？」他傻眼。这一般不都是组长的任务吗？那要面对的可是公司的大Boss啊～～
「为、为什麽是我啊？」他都快哭出来了。
王昊声音没有起伏的说：「喔，因为你是我们组内最最优秀的组员了。」
「不、不是啊老大，你知道我上台讲不出话啊！我一定会给组里丢脸的啊！老大？大哥？我宁可去除bug也不要汇报啊！！！」立人手伸在半空中，也抓不到王昊逐渐远去的背影。
阿布默默放下咖啡杯，跟上王昊。王昊的脸很臭，低声问：「我有这麽明显吗？」
阿布默默点头，「很明显。」
「哪里？」
「你coding的时候在听古典乐。」
「提升气质不行？」
「你问了财务部的女同事最近流行哪家餐厅。」
「啧。」
「你还跟阿和买了演唱会的门票。」
「看演唱会很奇怪？」王昊停下脚步。
「别人不会。」阿布诚实地看着他，「但你就很奇怪。」
王昊一脸懵。
阿布好心提醒：「还记得你跟企划部的Alice交往的时候，说过你不喜欢演唱会吗？」
王昊皱起眉头，「那麽久的事谁会记得？」
「不久。她只是你第⋯⋯」阿布想了一下。
「第六任女友。所以大概是去年初的事。」
王昊无语。
「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麽事？」
阿布嘴角上扬五度，「听说你去买寝具，还是给女人的。」
王昊讶异，「这你怎麽知道？」
「立人从人事部那听说的，公司有人看见了。」
他不敢置信，「光这些就能猜出来？他是被科技业耽误的狗仔吗？」
「大概吧。」阿布嘴角又上扬五度，「那家伙直觉一向很敏锐。」
难怪刚刚敢赌那麽大⋯⋯
王昊嘁了一声，走到电梯前按下上楼的键，阿布站到他旁边，「所以，寝具是给她的吗？」
他没回答，转移话题：「如果组里还有什麽事直接打给我。」
阿布疑惑，「还没五点，你要去哪？」
电梯到站，叮地打开，王昊踏进去，转过身，对他说：
「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