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一回头,秦毓瑭一张俊颜靠得很近,微微抬头,弯着笑弧度的唇几乎就要贴在她额头上,吐息之间萦绕着淡淡酒香,不似骆王那般让人不喜的浓郁,而是清香芬芳,闻着像是水果酿酒。
两人距离靠太近,十七身材高挑,小巧的鼻子对上秦毓瑭的胸口就在咫尺,酒香与男子身上特有的肥皂香巧妙融合在一起,她红着脸摀住自己的鼻子,小小声说:「主子,你喝醉了?」
「没有,爷从来不会醉。」他伸手抚摸十七眉角上的那朵梅花,黑眉微拧,「下次还是别让小陶给你画这个。」
他指尖微凉,不过十七却觉得凉得刚刚好,担心的问:「为何?不好看吗?」
她出门前特地有照了镜子,觉得还挺不错的呀!
「嗯……特别丑。」秦毓瑭像个孩子似的咕哝着。
「喔。」十七也只好跟着应了一声,心里有些可惜,纠结着不死心又问一次:「真的特别丑?」
看来十七是很喜欢这眉角梅枝了,秦毓瑭看着她嘟着嘴的模样忍俊不住,佯装百般为难,勉强妥协,「真的特别丑,你以後画了还是别出门,以免吓着人。」
嗯?这是以後还是能画的意思,对吧!十七眨眨眼想。
「有点冷,我们走吧。」秦毓瑭藉故牵起十七的手,努力压抑着别让自己看起来坏笑。
「冷?」十七抬眸问。
方才易知心要借披风她不给,还把人给打了一顿,这会儿她二话不说直接把身上的披风给拿下,颠起脚亲自替秦毓瑭给披上。
秦毓瑭也站住不动,任由她神情认真在自己突出的喉结前打上披风细结,他就喜爱看她这样专注的模样,好像自己就是她心中的全世界。
暖的几乎让人要甘心一辈子看着她。
「咦?」打好细结,手背触碰到秦毓瑭如皑雪般的侧颈,竟与秦毓瑭手指上的冰凉不同,而是略热烫,十七将手往上移,努力颠起脚尖,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然後呀了一声,「主子,你好像发烧了!」
「唔,是吗?难怪觉得特别冷。」他牵紧十七的手,在掌心呵了口气,「这样暖多了。」
「那宴不有趣,我们赶紧回家让小陶姐姐熬个姜汤!」十七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着急着说,全然没注意到自己与秦毓瑭手牵着手的动作是多麽暧昧。
宴会上有镇王与骆王,秦毓瑭也不想回去,怕自己会忍不住用眼刀子杀死他们。
「好。」
回到家,秦毓瑭一下马车果然感到一阵晕眩,看来果真被十七给说中了,想来是在舒贵妃那喝了点酒,披风又给了十七,吹了风受冷引起了风寒。
小陶在十七大嗓门催促下,立刻熬了一碗姜汤,秦毓瑭迷迷糊糊喝完之後连外衣都没褪下就陷入昏睡,双颊绯红,狭长黑睫下垂,根根分明,像个婴孩一样睡得毫无防备。
十七与慎言合力帮秦毓瑭脱了鞋袜,又帮忙简单打水擦拭了秦毓瑭的脸手,直到深夜子时,十七才回房睡觉,而慎言则守在门口以防秦毓瑭夜里突然难受喊人。
秦毓瑭梦到了那天。
天空飘起了细雨,却浇不熄他们澎拜的激动,一起踏上大殿感受祥龙吐云雕柱的庄肃,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抬头仰望龙椅之上楠木黑底烫金的正大光明四个字,内心就有如涛江流水掀起层层高浪提醒着他,他将是新一代的帝王。
历代有多少君王坐过那张龙椅,感受着百官万民的呼声朝拜,光想到此他就热血沸腾,他回身扬笑,欲感谢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萧明澜,笑容就僵在嘴边。
萧明澜站在大殿门口与他拉出距离,苍白的脸上神情漠然,像是不认得他似的,身後全是禁卫军拿着长枪。
「明……」他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才正想要开口询问。
「大胆逆贼!竟敢谋害皇上篡位!来人啊!把这逆贼给本王抓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萧明澜中气十足又正气凛然的吼声,全然不像平时虚弱随时要人搀扶的病秧子。
话音一落,禁卫军朝他蜂拥而上,他傻傻愣着,脑袋一片空白,视线注视着萧明澜的脸,试图想在他脸上找寻到一丝跟他开玩笑的狡黠偷笑。
然而,什麽也找不到。
「公子。」眼看禁卫军就要团团包围住他,阿杭闪身在他身前,冷眼望着前方。
「为什麽……」他满腔的疑问,最後只想问一句为什麽。
「萧明澜──!为什麽──!」
他双目赤红如困兽仰天咆啸,想要穿过那重重禁卫军揪住萧明澜的领子厉声质问,却被阿杭给拉住,他大力的呼吸,鼻尖空气却越来越稀薄,愤怒与不解化作一把尖锐大利斧,劈开他脑袋的理智,四分五裂。
原来……不只十七将军是萧明澜的人,就连那些曾经帮助他一起拿下天下的人,都是萧明澜培养的人。
他根本无法细想,只能任由阿杭带着他突破重围逃出皇宫,看来萧明澜已经筹画许久,一路上皆是要抓拿他的人,莽莽撞撞翻身下马回到家,就怕萧明澜的人会比他早一步抓住自己的妻子。
等在家里的易知心看他满头大汗,不解的问:「发生何事了?」
他一把抓住易知心的手,掌心全是手汗,不管不顾咆啸大吼着,「快!我们被萧明澜给骗了!收拾好东西,後院窄门集合!」
他一声令下又快又急,家仆一时间还愣住,直到见他双目赤红胸口起伏再次大吼,才惊慌的各自回房间收拾行李。
「知心!快,不必拿贵重的,我们得快上路,爹那我也得通知……知心?」他头一次慌的焦头烂额,然而易知心却忽然挣脱他的手,走到门口张开双手。
「谁也别想逃。」易知心直视着他,瞳孔中淡漠,「秦毓瑭,对不起,我等这天等很久了。」
还未曾平息的背叛愤怒又接着袭上了另一波,几乎要让他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打击,他甚至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绝望,只能带着勉强的笑,一步一步靠近守在门口的易知心,「知心,别闹了,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他是这样渴求着。
「秦毓瑭,别闹的是你,你不可能逃出去的,秦国公府的所有人,一个都别想逃出去。」
那张曾经温柔诉情,相知相许的绝色容颜在他眸中碎成一片一片落入冰雪风暴中,绞碎成灰。
「为什麽?」又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为什麽,心被戳的千疮百孔,脓血直流,只为一句为什麽。
「你还要问为什麽,在你设计杀死太子与烨王,将我母族覆灭的那刻,早该知道我们会有这样的结果。」易知心冷笑,过往充满爱恋痴情的双眸染上疯狂的恨意。
秦毓瑭脚步踉跄,哑着声,「那是萧明……」
「闭嘴!你还要栽赃骆王殿下到什麽时候!欲夺皇位的是你!」她的话犹如万仞穿过他心。
他忽然、忽然就想不起自己这麽多年到底做了什麽?难道……都是在替萧明澜铺路吗?
门口涌入成千上万的禁卫军,他只是目光不移锁定在易知心的脸上。
「公子!」
「快去通知爹。」他轻声说完,被禁卫军给团团用长枪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