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雨今天是不会停了。」
沈子青唉声叹气,「早上还那麽热,谁知道会下雨啊——」
「可能是有看天气预报的人吧。」江旭悠悠说道,从书包里拿出摺叠伞,敲上她的头。「拿去。」
沈子青见他另一只手拎着把大伞,就不客气地接过了,还一边哼哼道:「少做梦了,徐初那把摺叠伞天天放在书包就没拿出来过。」
江旭回嘴:「那又怎样?我爱撑大伞不行啊?」
「可以可以,江大少爷怎样都可以⋯⋯喔、这里这里!」沈子青远远看见走廊尽处的徐初,连忙挥手。
见到徐初半湿的肩膀,沈子青很意外:「你干嘛不撑伞?送个资料淋成这样。」
「没带啊。」
「没关系我有带!」
江旭的声音太开朗,徐初呆了一下,反而笑出来。沈子青也笑了,於是江旭也跟着笑,难得有些别扭的搔搔头。
沈子青拿了好处,硬是霸占那把摺叠伞,也不让她挤,说两个人都会湿。
幸好江旭的伞是真的很大,大到徐初并排走在身旁也不会淋湿,只是行走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微的碰触。
徐初没感觉到漫画里那种心动的感觉,倒是不反感。
雨势没有减弱的势头。
周静倚在栏杆向下望,墨绿色大伞在雨中缓缓前行,女孩斜背着的书包上挂着一只破旧的晴天娃娃,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的。
他一直到看不见那道颜色,才直起身,手插在口袋里,慢慢晃上顶楼,摸出烟盒,咬出一根,再摸出打火机点燃。
天色渐渐暗去,红光映着他晦暗面容闪烁。
周静深深吸了一口,屏气数秒,夹着菸的那只手垂下。
淡薄的烟雾缓缓吐出,周静背靠着墙,仰头看着老旧的屋檐,另只手从头到尾都放在口袋里,紧紧握着什麽。
一直到火光烧到指间,他才把烟头往墙面按熄,扔进角落的塑胶杯,里头早已有不少烟蒂。
他走回教室,甩上书包後顿了下,垂头翻开,只见空瘪瘪的书包里除了钥匙皮夹,此刻多了把深蓝色的伞。
周静沈默半晌,转身下楼、笔直走进雨里,像不在乎会淋湿身体。
电梯停在二十九层,徐初走在前头,後头两人默默跟上,经过的地面上滴滴答答留下水迹。
徐初把食指按在门把上,哔哔两声,推开厚重的雕花铜门。
「家里没人,你们先进来,我去拿毛巾。」
江旭和沈子青交换了眼神,没说话,默默站在玄关角落,往里头打量。
方才他们在路口等红绿灯,忘了聊到什麽,江旭逗了沈子青一句,沈子青作势要揍他,扬起拳头时没注意到脚下的积水,重重踩了下去。江旭见她长袜染上污水,幸灾乐祸大笑,下一秒就乐极生悲——转弯的车辆压过巨大的水洼,溅起高高水花,江旭半件裤子瞬间全湿透。
如果江旭没挡下,湿透的人就会是徐初,她过意不去,虽然他摆摆手说待会就会乾了,她还是拉着两人上楼,弄乾衣服。
没多久徐初抱着两条大浴巾跑来,递给他们之後又跑到里头,捧着衣物出来。
沈子青的还好,就是徐初的长袜,而江旭接过那条黑色棉裤,斟酌了一下才问:「这⋯⋯」
「我爸的衣服,你赶快把湿衣服换掉,我拿去烘。」
江旭换下以後,和沈子青坐在客厅,面面相觑。
「你来过这里吗?」江旭用气音说。
「怎麽可能。」沈子青翻白眼,「我没事来人家家里干嘛?」
「我哪知道,问一下不行啊?」
此时徐初正看着机器面板上的红字,从阳台喊:「等你们练完舞就乾了,走吧。」
沈子青这才啊了一声,想起原本的目的是练习。
她看向江旭,使了个眼色。
「啊⋯⋯那个,我们其实练得差不多了,不用那麽赶也没关系。」
「对、对啊。你看我们跳得不错吧?」
徐初听了这话,知道是沈子青不想动,就顺着话说:「还是今天就休息一天?」
「好啊。」沈子青笑眯眯。
两人看向江旭,江旭急忙摆摆手,「不要看我,我都可以。」
於是就这样在客厅歇下,隐隐听得见洗衣机运转的噪音。
「你家好乾净,我家到处都一堆东西。」江旭打量了下四周,想起家里两个姊姊跟笑面虎母亲,打趣道:「家里有三个女人真的很恐怖。」
「去年才搬来,本来就没多少东西。我爸妈平常工作很忙,回来睡觉而已。」
「从哪里搬来啊?」沈子青问。
徐初说了一个地名,两人愣愣,她才又说:北市沿海的一个小镇。
「是乡下吗?」
「算是吧。」
「那里有高中吗?」江旭追问。
「怎麽可能没有!」沈子青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後者扁扁嘴:「我好奇啊。」
「不是城市,但还没偏远到那个程度⋯⋯那地方算是市镇。」
沈初说着,站起身,「你们应该饿了吧,我弄点东西给你们吃。」
江旭才想说不用麻烦,沈初已经走进厨房。
「欸。」沈子青撞了下他肩膀:「人家不想说啦。」
「喔。」
江旭只好开始打量四周,方才忙着清理一身狼狈,现在静下来才发现这屋子出奇的空,该有的家俱都有,沙发电视壁柜,茶几上只放着面纸和几支遥控器,壁柜上空空如也,看不见什麽私人物品。
不觉得很像那种展示屋吗,他说完,发现没有回音,转头发现沈子青皱眉盯着一旁矮柜上的小香炉瞧。
「这干嘛用的?」他凑过去。
「焚香啊,不然呢?」
江旭还想回嘴,被徐初的声音打断,他应了一声,还不忘碎念:我就没看过啊。被沈子青瞪了一眼。
吃过饭,三人又待了一会儿,大部分时间是江旭乐呵呵的讲一些球队的蠢事给她们听,最捧场的是沈子青,徐初偶尔轻笑。
後来雨越下越大,惊雷打了好几记,徐初在雨势变得更大之前,送他们下楼、搭上计程车,目送车尾消失在尽处。
像是感觉到了什麽,他望向对街,骑楼下整排乱糟糟挤成一团的机车,前方柱子旁站着个少年,头发湿湿地贴着前额,制服也湿了大半,透出内里的黑色坦克背心,他慵懒地斜倚着,手指间还有火光。
而浏海下那双深沈的双眼正望着她。
徐初握着伞的手紧了紧,脚步一顿,却是往那头走去。
「你在这里干嘛?」
周静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路过。」
徐初一听,也荒唐地哼了声,「那挺巧的,不打扰了。」
说时迟那时快,话语方落,她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接通,那头是有点急的声音:「小初?那个,我耳机好像忘你家了,你有看到吗?」
「应该在沙发那⋯⋯」徐初一边说,一边转身要走,手腕冷不防被人握住,力道不小,她身子晃了下,脑海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她头痛欲裂,腿一软就往下蹲。
电话那头的声音说了什麽她已经听不清楚,说了句待会看看就胡乱挂掉,按着自己太阳穴深呼吸。
周静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她的手,也跟着蹲下身,轻扶的肩膀,稳住不让她往旁边倒。
还闪着火光的半截香菸就落在脚边,徐初皱眉,往上瞪,没想会迎上一张焦急的面容。
「你怎麽了?还好吗?」
徐初头还很晕,没回答,撑着膝盖慢慢直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周静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而後缓缓垂下,转眼又恢复成一贯清冷的目光。
「谢谢⋯⋯」她低声道,目光落在已经被雨水浇熄的烟头,又冷冷加了一句:「很臭。」
话落,她转身,就没有再回头。
徐初紧抿着唇,大步往回走,经过大厅的时候被警卫叫住。
「妹妹,你朋友啊?」
「啊?」
慈祥的老伯伯对她招招手,弯腰从底下拿出一只伞,「他说要给你的,下次叫他来这里坐着等啦,我看他站好久罗,烟都抽好几根了。」
徐初笑笑,只说了句好,离开时仍下意识地往外头瞟了一眼,方才那位置此刻已经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