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雨荷池 — 章二、春雨:櫻花(5)

正文 夏雨荷池 — 章二、春雨:櫻花(5)

我没有白痴的问为什麽,都说出这种话了当然是因为爱之类的,更可怕还可能会有无解的答案。

「那就把它弹完阿!」我不客气道,算是变相鼓励。

「我没办法‧‧‧‧‧‧」他直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软弱道,「弹完,就代表真的结束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弹完同时也代表自由了。」我重重按下一些琴键,试图加深让他清醒的威力。

「我失去的并不是自由。」他这样不带反驳的回答反而更令人无庸置疑,「是飞翔。我忘了怎麽飞翔,却没忘我曾翱翔在天际。」

我哑然,无法再多说什麽。

对纪维宥而言,也许该「怎麽飞翔」等於「怎麽快乐」。

快乐可以假装,但是飞翔绝对无法,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说忘了怎麽飞翔。

「走吧,回家了。」於是我说,他不发一语的起身与我同行。

关上视听中心大门後他仍没有说话,我也默默认同他的需要安静,索性从口袋掏出手机来滑。

「说话啊!不是很行?」

这尖锐的声音让我猛然抬头,我停下脚步。

「才几岁就这麽不要脸,有没有羞耻心啊!」接着是一阵巴掌声,我意识到不对劲,猜测可能是校园霸凌。

说话的内容能这麽清楚的听到,应该就是在附近没错了。

「你最好给我跟学长保持距离!否则下次就不只是这样了。」威胁後三四个穿着我们学校制服的女生从前方左转的路口走出来,没有注意到我。

我丢下书包往她们离开的地方飞奔,看见一名女学生摊坐在地上,长发凌乱的遮住颜面、捶着头的样子应该是在哭。

「发生什麽事了?」我缓缓蹲到她面前以免吓到她。

闻言她不再发出哭声,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她微微抬起的眼里布满的错愕,以及脸颊上的擦伤。

「‧‧‧‧‧‧」多麽希望只是错觉,甚至多看了几眼制服上红色名牌绣上的字,我无法相信眼前的她就是沚洵。

「哥‧‧‧‧‧‧?」她微哑的语气带着不确定,我二话不说抱住她。

她在我怀里崩溃大哭。

回家後沚洵告诉我那天放学跟禹绚荷准备出校门前,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东西忘了带,於是请禹绚荷帮她顾书包,便一个人往教室的方向冲,忽然有三四个学姊挡住她的路、不让她过,说是有事要找她商量,她虽然有急事,但在学姊们的半亲切半凶神下也只能跟她们走。

那些学姊一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就露出真面目,二话不说就先把她推倒在地,没等她起来便直接用难听的字眼辱骂她,甚至还作势要动手打人,她不敢大叫也抓不到机会逃走,只能任随学姊们的摆布。

据沚洵所听到的,那些学姊大概是因为沚洵明明知道常思翰有女朋友,却有事没事去纠缠常思翰,所以她们看不惯忍不住想替程毓好好教训沚洵一番。

「哥‧‧‧‧‧‧我这样真的错了吗?」她说着说着又流下眼泪。

「并不是你的问题,你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看着她自责流泪的模样我感到很无力。

我突然有点茫然,身为一个哥哥要用什麽样的方式安慰在感情上受挫的妹妹?

那些学姊是真的很离谱,也应该道歉,但整件事情不过是让沚洵长久来压抑释放的导火点。

喜欢上亲生表妹;喜欢上好朋友喜欢的女生;喜欢上有女朋友的学长,同样身处相似的立场,我到底该怎麽安慰同病相怜的人?

想这些事真的很累,我不禁叹口气。

「对不起‧‧‧‧‧‧我没顾虑到你的感受。」她低下头擦去泪水。

「你不必道歉。」你根本不该跟我道歉。

这只会让自私的我回到「你果然还是在乎」的罪恶。

隔天中午我迅速完食,藉着替导师出公差到高二的教室找程毓,不忘把戏剧社钥匙找出来放进口袋。

「嗨!你找我有事吗?」程毓精神百倍的向我打招呼。

「我有些事想跟你说,顺便还这个。」我掏出钥匙亮在空中,往走廊边的墙上靠。

她的手伸到钥匙底下:「谢啦。」我把钥匙还给她,单手撑着头望着缓缓飘移的大片云彩,今天的太阳几乎被遮盖住全部的光束。

「说吧。是很重要的事吧?」

「算是吧。」

「那就是罗。」她比出麦克风的手势靠近我嘴巴,「请说。」

「你知道沚洵的事吧?」我看向她,刻意以暧昧不明的方式问。

「嗯。」她平静的像是早就料到我会主动问,语落後的沉默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我没资格也没立场干涉你们的事,但毕竟她是我妹,我不可能坐视不管。」在还不确定她的心意前,我想还是先保持模糊界线的说法。

「嗯,我能体谅你的心情。」她看着我轻轻微笑,不带一丝责怪与愠然:「但是我们不会因此放开对方的手,我也希望你能明白。」

在我还来不及从恍然大悟中回神,好巧不巧打钟了。

「那我先回教室了,掰掰。」她旋身从我的视线消失。

「‧‧‧‧‧‧」我顿时内疚到无法回应。

明明她也只是与恋人幸福快乐,却还要被这样自私的我凭着感觉胡乱试探,这就是所谓的见不得别人好吧?

我好自私。

逃避沚洵在感情上的挫伤;忌妒常思翰跟程毓的细水长流;倚赖禹绚荷对我的喜欢得着被人在乎的美好。

我真的好自私。

也许他们没发现,但我确实深深的伤害了他们,意识到这点後罪恶感如烟火炸开夜空燃烧着我的心,好难受‧‧‧‧‧‧

我频频喘着气,彷佛呼吸是件多麽困难的事。

「池湛雨?」有人向我走过来,「你没事吧?」

「学长‧‧‧‧‧‧」我看清楚他是常思翰,「对不起。」

「发生什麽事了?」他担忧道,注意到我摇摇欲坠的身子赶紧搀扶住,「我带你去保健室吧?」没等我回话他把我的一只手挂到他背上,推开围观的人群往电梯的走。

到了保健室护士阿姨先让我躺到床上,还替我量了体温,「三十七点五,没发烧。」她说,「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只是有点晕眩,就被带过来了。」我看了眼常思翰,他回以「我只是路过好心帮你」之类的表情。

「那可能是贫血喔。」她从桌上拿起板子纪录,「同学你去通知一下他的班导师,就可以直接回教室了。」

「好。」常思翰点头并没有直街离开,护士阿姨也见怪不怪的回到办公桌上。

「你还不走吗?」我没看他冷冷的问。

「你真的很体弱多病,风一吹就倒。」他居然是要留下来对我打枪!

「所以呢?关你屁事。」我开始不爽了,果然我对他莫名的敌意仍然存留。

「我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什麽事刺激到你,但如果是感情方面的,奉劝你还是想开点。」他语重心长道,好像我是一个屡次犯校规不悔改的坏学生。

「拜托你下次什麽都不懂的时候别随便开口好吗?」我完全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我会很不爽。」我刻意在字与字间停顿。

「抱歉,但请你一定要振作。」

盛开的樱花树下,一株株向日葵随风摇曳。

「至少,为了你心爱的人而振作。」

只是那样的景色须在阳光下才显得温和柔美,在雨天下剩下的是凄凉孤寂。

我是雨,总是自以为是的滋润她们的心田,却无能赐予阳光,甚至在无意间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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