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知道吗？」
记忆中的男人俯身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她、令她将之视为一生信仰的话语。
「弱者，没有存在的价值。」
所以，她拚了命的努力，为的就是对他证明自己，拥有存在的价值。
足球被带起，自蓝发少女足下踢出。
第十三分，破网！
场地被破坏得宛如大军来袭，射门路径成了巨大的沟壑，少女脚踩足球，水蓝色的发无风自舞。敌人尚有数名还能站立，她便以危险的铲球动作将人铲翻，夺得足球。
在她眼里，废物就是废物，双脚也没有留着踢球的必要。
「水岛，够了！我们已经达成总帅的任务。」一只手搭上少女的肩膀，她随即反手拍开。
「鬼道有人，少用你的脏手碰我。」水岛嫌恶的眯起眼，冷言：「总帅说的是在比赛中击溃，而现在比赛还未结束。」
「十三比零，剩下的时间就算我们放弃防守他们也无法赢得比赛。」
「放弃防守？」冷笑了声，湛蓝色的眼眸如刃，水岛启唇：「要是总帅知道你有这种想法，不晓得会不会考虑将你踢出球队。」
「来比场赛吧？」水岛像是戏法般的玩弄脚下的足球，末了，她以射门的力道将球传给鬼道，後者接下，令她挑眉。
不得不说，鬼道的确是回到日本後，第一个有本事接下她的传球的人。
「刚才你踢进了五球，而我六球，下半场剩下最後十分钟，来比看看，看谁能进第十分？」攀比之心油然而生，水岛视那些被击溃的敌人们如无物，对鬼道发送了比赛的邀请，好似他们只是进行训练而已。
不待鬼道回应，水岛迳自开始了动作。
少女矮下身，长腿横扫，抢去了鬼道的球，迅捷的连过两人，射门得分！
鬼道蹙眉，没有想到水岛竟然会提出这样的比赛要求，他回过头望向总帅的位置，却发现总帅的嘴角带有笑意，看起来很是享受击溃他人之外，他们两人之间竞争的样子。
这是默许的意思。
鬼道善於计算的脑袋此刻有些不解，於他而言，将资源有效利用并不做任何浪费是非常重要的。可即便不解，他的身形也跟着水岛动了起来，他夺过了由敌方开出的球，亦轻巧闪避了对方的防守，踢球射门！
一来与一往，每当水岛射进一球，鬼道的得分也跟上，很快的，哨声在水岛得到第九分、鬼道也正准备踢下第九分时响起。
这场两人比赛没有比出胜负。
淡淡看了眼即将被废的足球部，水岛转身，向男人行了军礼後便离开。在她眼里，手下败将没有多看一眼的必要。
「请……请稍等！」
一名少年喊住了水岛，而她偏过头，看见了比之自己发色的水蓝，更贴近於天空的蓝色。
「请问……请问你是薇恩吗？」
少年的紧张没有受到自家足球队被击溃的影响而减少，相反的，在看见水岛停下脚步後层层叠高。
「我……我一直有在关注美国少足联盟的比赛，我是你的粉丝！」
少年的脖子上挂着耳罩式的耳机，富有节奏感的音乐流泻而出，水岛看着少年的双眼发亮，知道对方并没有说谎，心中的感觉有些微妙。
「……你不怕我？」说实话，在美国踢球时，她的对手大多都是畏惧她的，因为她踢球和击溃的方式并无二致。
在这里略显粗暴了些而已。
「不，不会的！」少年急忙反驳，末了，才嗫嚅着道：「只有一点点……」
少年有些无厘头的反应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让她想起了如今身在美国的好友。
想当初，她以新星球员的头衔进了美国代表队，结识了好友，在彼此都获得了美国少足联盟的球员资格後，他们的关系更是亲密许多，对她而言，好友亦是她第二个家人。
他们之间的结识也是磕磕绊绊的。
「有什麽事吗？」想起过往的水岛有些冷硬的问，掺杂了自己未曾发现的柔和。
「我想……想请你给我一些指点！」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你们足球部输给帝国的下场是什麽——」凤眼微眯，水岛启唇：「废部。这是帝国给予输家的惩罚，而你的学校再也不会有足球部的存在。」
「……废部，不代表不能踢球吧？」
少年的话语让水岛一怔，半晌，眸色渐深。
「你喜欢听音乐？」
「啊？是、是啊！如果说动态兴趣是足球，那麽静态兴趣非音乐莫属了！到了後来，习惯戴着耳机，边踢球边听音乐。」
「音乐放这麽大声，不会影响踢球？」
「不会呀！我最喜欢听有强烈节奏感的歌曲了，这能让我更融入在球场里观察队友的状况。要说的话，踢球时就像是一种富有节奏的曲调，随着队友和对手的动向而有所改变或曲折……」水岛莫名开启的话题让少年不自觉的越说越多，原以为只是闲聊，却讲着讲着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事情，他瞪大双眼，看向水岛的眼充满崇拜。
果然是国家级选手，看人训练的角度完全和自己的观点不同！
水岛意味深长地道：「换个队友吧，你会是个不错的指挥官。」一点就通啊，真是难得。
语毕，少女深深看着少年即便面临着废部眼底却不灭的热情，良久，转身离开。
好了，下一所进行「练习赛」的学校是……
水岛轻点游标，一枚闪电校徽印入眼帘。
——雷门中学。
＊
「豪炎寺修也。」
「冷夜星蝶。」
时间过去的很快，马上迎来了转学的日子，豪炎寺及冷夜在自我介绍时很有默契的没有说出过往的经历，但班导师还是将他们曾经待过的学校给说了出来。
「木户川清修不是足球名校吗？呐呐、冷夜和豪炎寺都是足球部的，对吧？昨天踢的那球还真够帅的耶！」一个名为圆堂守的少年兴奋的问着他们，而导致这样局面的，是豪炎寺前一天路过河堤，救了被不良少年欺负的小女孩，而圆堂当时也在场罢了。
「要不要参加足球部？我是雷门足球部的社长，位置是守门员。」
「很抱歉，但我已经，不踢足球了。」豪炎寺果断拒绝，但听在她耳里，语气里却有着落寞。
「你不踢了？为什麽？那冷夜呢？」她摇头，圆堂失望而去。
她知道豪炎寺为什麽会选择帮助那个被欺负的小女孩。
——因为，和如今躺在病床上的夕香长得太像了。
她抬眸，看着豪炎寺偏过头望向窗外的模样，敛下眼，将视线移回书本上，翻阅。
圆堂被叫唤并告知足球部即将被废部的通知传进他们的耳里，豪炎寺闻言，眼神飘到了圆堂离开的背影上，引起了她的注意。
「很在意？」座位後方的冷夜出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不。」握拳，豪炎寺歛下眼，「我还是……」
「不要勉强。」一双雪白的手覆上他的，晶亮的黑眸与他对视，微凉的体温如春天煦日融化雪花，安抚了他不安的心，「不行，就不要。」
──如果过不了心中的坎，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对不起，谢谢你……」
妹妹的受伤始终是他心中的一道阴影，无法正视足球，她能理解的。
「豪炎寺，别怕。」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冷夜启唇：「我会陪你。」
少年的手紧紧回握，向来炽热的温度传达到掌心，渐趋相同。
冷夜，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谢谢你在我无法面对足球时陪着我坚强，可对不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夕阳余晖轻轻洒在一对少年男女的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斜影，两人并肩而立，沉默是他们之间惯有的相处模式，因此在这片安静之中，轻快的脚步声尤为明显。
「──豪炎寺！冷夜！」
在听见声音後，少年少女毫不犹豫的转身，却被阻拦。
「这个地方的视野很棒，对不对？」绑着橘色头巾的少年看见两人兴奋的跑上前，他抱着足球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跟你们说喔，这里也是我从小就很喜欢的秘密基地！」
「对了，你也应该听说了吧？我们要跟帝国学园举行练习赛！」
两人面色一僵，显然想起了曾经不好的回忆，只是少年完全没有发觉，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可是，队员还是凑不齐，我一直很努力的到处宣传，但是都没有人要来参加。」
「你们要不要重新考虑入社的事？」
豪炎寺背过少年，望着斜阳，放在口袋中的手握拳，用力到有些颤抖，冷夜察觉了前者兴起波澜的情绪，亦伸手握住了豪炎寺的手腕。
「……为什麽？你为什麽要放弃踢足球？」想起了在学校时豪炎寺说过的话，少年无法理解，试图寻求出答案，一连串的问题相继而出：「可以请你告诉我原因吗？」
「你这麽厉害，这样不是很可惜吗？我第一次看你踢足球，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我想，你大概有放弃的理由，而不是因为讨厌足球！」
「应该不是吧？如果讨厌足球，是不可能有那种身手的！」
「冷夜，你是和豪炎寺一起转学来的，你们应该之前就认识了吧？你知道豪炎寺为什麽不踢球吗？你应该知道吧！而且，你也有踢球，那天我也见识到了你们两人的合作，你不踢球的理由呢？」
冷夜的神情有些复杂，握着豪炎寺的手被反手牵住。
「够了没有？」豪炎寺自然是察觉到了冷夜的异状，他冷言：「你这个人，真的很罗嗦！」
「豪炎寺，我真的很想跟你一起踢球！只要我们联手，一定能组成最强的足球队──」
「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语毕，豪炎寺带着冷夜跃下栏杆，稳稳落在地面上。
「──那麽！你昨天为什麽还要踢那一球？」
少年的声音有着坚持，无法理解，以及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欲望，可偏偏所有的问话对他们而言就像利刃往心口上戳一样。
豪炎寺瞬间握紧了手，让她吃痛的皱起眉头，回眸瞪向少年。
「够了，闭嘴！」这个人实在是太多话了！
「……你不要再来烦我们了。」话落，豪炎寺连扯带拉的将冷夜带走，徒留少年一人，怔怔望着他们离开。
少年如连珠炮般的话语还在冷夜耳里嗡嗡作响，在刚才，她没有回答任何一条少年所问出的问题，却想起了与豪炎寺初相识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虽然没有现在总是绷着脸的样子，但也总是冷静，可每当面对足球时，也像着那个聒噪的少年一样，在她耳边分享着所有关於足球的趣事。
已经多久了呢？
有多久，身边的这个人，不再敞开心胸对她笑着说生活琐事？
疼痛感在心脏蔓延，令她忍不住摀住胸口，可依旧难受。
「豪炎寺……」她这是怎麽了？她没有心脏方面的疾病的啊？为什麽会如此心痛？
「怎麽了？不舒服？」冷夜身形一顿，怔怔点了点头。
她的身体似乎哪里出了问题，看来还是得找时间去冰夜月一趟做个健康检查才行。
「还能走吗？」见她颔首，豪炎寺微微皱起眉头，「回去我请福嫂帮你煮个鱼汤，你的身体太虚了。」
冷夜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嘴角似有似无的跟着牵动。
太好了，即便有所改变，身边的这个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