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湘睁开眼,瞬间又因为太刺眼而闭上。
翻过身将棉被半掩住头、避开直射的阳光,再次缓缓睁眼……浅蓝色的床、浅蓝色的枕头、浅蓝色的棉被,还有浅蓝色的隔帘。
管湘坐起来,瞪着眼前清一色的浅蓝景象感到茫然。
啊,原来是学校的保健室。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身体,又活动了下关节,感觉没有什麽异常,人应该是无恙。
管湘咬着下唇试图回想事发经过,却只能忆起个大概……好像她爬上了美术大楼顶楼、准备往下跳,最後却昏了过去。因为这样,怎麽来保健室的、谁送她来的,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印象中,美术大楼是五层高……应该是足以致死的高度。
想到这,她胆寒地一抖。
也不知道自己当下是哪里来的勇气,想也不想就往上冲,还挑了个最没人的大楼。要不是最终因为胆量不足而昏厥,她恐怕……
管湘松了一口气,把棉被扯到一边,慢吞吞地将枕头竖起来支着背,没急着下床。
整个保健室的病床区就只有她一个人,因为这样,隔帘全都好好地收拢在一边,相连的空间看起来格外宽敞。此时外头雨已经停了,午後的阳光均匀地洒进来,把身边的浅蓝色照得又暖又亮。在她背後,一扇开着的窗不间断地把外头的微风送进来。
太安静了,安静得恍若隔世。
「你醒啦?」保健室的女老师抓着病历资料进来,从胸前的口袋抽出原子笔,「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你怎麽了?」
听到问话,管湘抬起头,见女老师惊愕地盯着自己,下意识伸手摸摸脸──湿的。
这次,她倒是真的哭了。
「很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去医院?」女老师着急地伸手抚上她的额头。
「我没事,」管湘低头把眼泪胡乱抹了,有些难为情,「只是做恶梦了。」
女老师愣了下,也跟着冷静下来,「喔,那就好。」
她把脸擦乾净,抬起头问:「我为什麽会在这里?」
「这个说来复杂……有模特儿科的同学在美术大楼顶发现了你,就把你送过来,」女老师翻翻资料,挑起眉毛道:「不过查了你的学号之後,发现你不是美术科的──是舞蹈科的对吧?」
在保健室老师满嘴「非本科生到底跑上去干麽」的碎念中,管湘茫然地点了点头。
「总之,我检查过了,大致上看起来没什麽问题,就是有点营养不良。」女老师将她的病历资料收到一边,推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你们舞蹈科节食该适可而止啊,瘦归瘦,都没力气跳舞了可怎麽好。不过看你的右膝套着护具,感觉受过严重的伤,得好好休养,别再乱跑了。」
心底某一处感到刺痛,管湘垂眸不答。
老师打量着她人没事,情绪却有点低落,思量着是不是要转去辅导室谘商一下,不过最後还是让她直接离开了。
仍是上课时间,管湘沿着长坡一路往下、进了热食部,顺手挑了盒沙拉後,想起保健室老师的叮咛,又夹了一颗茶叶蛋。结完帐,她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非用餐时间,附近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和其他科的老师。
管湘慢条斯理地剥着蛋壳,又把事情经过细细回想了遍,包含在导师办公室里的那段谈话。
「邢老师告诉我……」
「邢老师打过电话给我……」
「邢老师原本想替你办休学……」
「邢老师和我讨论之後……」
一想到这,管湘拿着叉子的右手忍不住使力,叉起了一片生菜,差点连盒子都戳穿过去。
在伤心、害怕的情绪过後,她是有点生气的,关於邢华背着她将诊断结果告诉戴芷,两人还擅自替她决定转科的事,甚至都没问过她一句,她──
咬着生菜叶,管湘愣住了。
是了,邢华整个晚上都试图就这件事和她好好聊聊,是她将人拒於门外。
那又能怪谁呢?
管湘低下头,把沙拉和茶叶蛋囫囵吞进肚里,连水都没配一口。这时刚好打了下课钟,她将桌面垃圾整理掉,慢慢走回艺术大楼。
推开教室後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所有人桌上随意扔着塑胶袋、布料和针线包,另外还有化妆箱与鞋盒。同学们身上穿的不是制服,而是花色各异的舞蹈服。管湘走回位子,从桌垫底下翻出课表小卡,上头显示接下来的两堂课是公民。
公民课,为何要换衣服?
这时,戴芷出现在教室前门。
「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换好装的人赶快到小剧场集合,」她一开口,教室里便安静下来,「今天我们至少要完整练习五次,所以不要拖拖拉拉的。」
看来,是借调了公民课去排练,这在舞蹈科也算是常态了。
身边同学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外移动,而管湘知道没自己的事,便坐下来,无念无想地把抽屉里的东西翻出来,打算整理一下。
这时一个人影来到她桌前,在桌上留下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