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的并肩行走。
曾经、都是曾经，说到这个词总是令人分外感伤。
为了舒缓内心的扭捏与彷徨，她觉得该活络气氛，应该说点什麽，但是，面对李哲佑，她改不了惯於逃避。
原来，其实、她的无所畏惧都是因为有他在背後支持。
他忽然停下脚步，她吓得抖了身子，一阵抢白。「你、你你你今天是不是帮我和崔致烈付了餐钱？」
挑了下眉，李哲佑的确希望她率先打破静谧，不过，这样的开场词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约莫是没冀望那颗小脑袋能将事件连接一起。
「对，是我。」
「呃——为、为什麽呀……」这股捉奸在床的念头肯定是错觉。
一面替她开了车门，话语的接续稍有迟疑。他该怎麽解释那点男人心里讳莫如深的自尊？
扶着车顶的手缓缓攥紧，盯着她局促的侧脸。明明是他朝思暮想的面容，真真正正来到眼前，他却始终止步不前，不是刻意端着架子，而是害怕拽得太紧，流沙似的又失去，他不得不承认，孙沐念是李哲佑的软肋。
绕回驾驶座，拉紧安全带，感受到她直拗的眼光，李哲佑抬手摸摸她的脸，漫不经心中又夹杂许多诚挚。
「说不定就是那所谓的宣示主权。」
汽车启动的声响正好掩盖女生倒吸一口冷空气。
一个掌心的触点，恍若是被捧在手里呵护的珍视，在女生心里掀起波澜的燥热，所有尽力维持的理智都因为这样的触碰烟消云散，绷紧了神经，僵硬得像根笔直的木头。
她越来越不明白了。
他是怪她的，她认，可是，他又总是勾起一些让人费解的暧昧。
从前看得懂他的真心，如今，是不是、不可否认的，他们已经彼此走远？
这个季节的风徐徐，清凉的冷意随着车速扑面，男生侧头瞄了似乎奋力往右侧靠近的女生，倚靠着半敞的车窗，不顾颠簸，像是要极力避开他似的，眼眸一沉，掠过一丝冷色。
「头伸进来些。」
「咦？」一秒的疑虑，男生单手掌控方向盘，另一只手已经关上车窗，不给她反对的机会。
她眨着眼睛看隔绝外界新鲜空气的玻璃。「干麽呢，开冷气多耗电，外面的风吹着很凉哇。」
眼神直视前方车况，瞥都没瞥她一眼，唇角扬起的冷意略带嘲讽，与他惯有的温暖和淡格格不入。孙沐念瞳孔微缩，压抑不住忐忑。
「开你的手机看看空气污染指数。」
是让人彻底不能反驳的科学资料，女生默不作声。
车子缓缓入了车流，傍晚五点交通壅塞是常态，替他们相处的时间做了一把推手，孙沐念捏紧裙角，低迷又尴尬的氛围让人透不过气，她的飞扬任性都被深沉的歉意浸湿，烂在她心里。
「你都没有什麽话要对我说吗？」
孙沐念最不喜欢他这样的口气和这样的问法。
不光是彷佛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还有，他执意要她先开口的，孙沐念毫无头绪，可是，她不想再惹他生气难过，如果他愿意明说期望听见什麽答案，她会说给他听。
呼吸重了几分，她咬唇。「……你想听什麽？」
他想听她说什麽？
李哲佑好看的手指收紧再收紧，眸光不变，心绪翻腾得厉害，身经百战的大律师也有如此束手无策的时候，自嘲地撇了嘴角。
颓然地吐出一口气，控制不住心跳。「你和那个男生……」
「什、你说崔致烈？他是我在韩国的学伴。」
「嗯。」
单字音的回应太意味不明，孙沐念偷偷觑他一眼，她真的很俗辣。
「後来发现、他以出道练习生的身分在我韩国实习的公司出现，他被推在模特的路上，可是他其实想走演员的路，回国前我告诉他如果他敢重新开始，可以来找我。」
这下连声音都没有了，要不是一直借着镜子打量，她铁定会错过他细不可察的点头。这男人越长大越难搞懂哇。
「……总之，崔致烈大概是弟弟那样的感觉。」
「……那我呢？」
声音低到快要掩入尘埃，若不是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会误以为是冷气的凉风过境，带来的浮动错觉。
「咦耶？」神经好似又被一根线狠狠牵制住。
「孙沐念，现在，对你来说，我又是怎麽样的存在？」
他的问题总是让人思考起来就悲伤。
「如果、你是要问我对於上次提议的意见，好，我可以告诉你。」深深吸一口气，攥紧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不要假装你的女朋友，不要当你拒绝相亲的挡箭牌。」
铿锵有力的语句不难察觉一丝颤音，孙沐念不敢去看他的脸色，情境使然，她不可避免要承担脱口而出後的结果。
表情、视线、姿势，以及速度，没有一丝一毫异样，唯独空气中的凝重翻腾涌上。
车身一个稳当右转，蓦地停在幸运空出的停车格，孙沐念抬眼看向窗外，熟悉的街景，不知不觉披着夜色回到住处楼下。她抿了唇，伸手解开安全带，当手扣上门把手，另一只抓住背带的手倏地覆上厚实的温暖。
只是一个刹那，这样的温度，眼泪快要夺出眼眶。
孙沐念对幸福的模样、对爱情的想像，甚至，对李哲佑的要求，已经卑微到如此地步。
「……李哲佑，我家到了。」
他没有说话。
躲不了了，她赶紧抹去眼角的莹光。「谢谢你送我回来，赶快回去休息。」
「你在矫情什麽？」李哲佑在朦胧灯光下破出一抹喜怒不分的微笑。
一字一顿，清晰可闻，两人的世界之外被刻意按下静音。
除了他春风和煦的宣示，什麽都听不见。
「孙沐念你要记得，我们、从来就没有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