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冰蓝真的梦见了人鱼。
那是一条长着满头金色卷发的美丽人鱼,她缓缓的向他游过来,露出水面对他微笑。
冰蓝看呆了,傻傻地与她对望。
然而不晓得为什麽,她突然悲伤的流下了眼泪。她抬起手摀住嘴巴,难掩哀恸的转身潜入海里,再也不见踪迹。
一股最深沉的难受从五脏六腑猛地窜出来,冰蓝从梦中惊醒过来,看着黑压压的屋子,听着自己凶猛撞击的心跳,茫然的喘着气。
怎麽了?怎麽会做这麽奇怪的梦?她为什麽这麽伤心?
一团暖呼呼的东西在他怀里动了动,他惊了下,才後知後觉反应过来,那是多妮。
多妮在啜泣,她抓着他,泪洒衣襟。她的眼泪像片汪洋,差点把他淹没殆尽,使他灭顶。
胸口被她哭湿了好大一块,热热的触感传递给他,他微微颤抖,喉头有些苦,可是他不明所以。
「你哭什麽?」
他按住她抖动不已的肩膀,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後,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搂进怀里,依偎着她的体温,与她一同陷入长长的失眠。
天亮了,他仍抱着她,有点无奈的看着她红肿的眼,提议:「如果你哭完了,不如今天我不去锻链了,我们睡一下,睡醒我带你去买东西?」
她乖巧的点头,他满意地闭上眼睛。
「睡吧,我困了。」
两人相拥着睡到了大中午,才又转醒过来。冰蓝打着一个大大的哈欠,下了床,走到浴室去盥洗。多妮抓着被子,脸上浮着一条一条乾涸的泪痕。
他从浴室里出来,冲着她笑:「还赖床吗?爱哭鬼?」
多妮一听,不情不愿的伸出脚,终於踏出床。
他搔搔头,换下那件被她哭得东湿一块西湿一块的T恤,把脏衣服扔进洗衣篮,走去厨房为她烤土司。
多妮刷牙洗脸完,他朝她招招手,把她叫过去餐桌那里坐。他把刚烤好的吐司抹上草莓果酱,塞到她手里,然後绕到她身後,开始熟练地替她梳整头发,把那头长长的黑发编成辫子,再将它们束起。
跟她住了一段时间,渐渐的许多不擅长的事也都熟能生巧了。
看她乖巧捏着吐司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他坐在她面前啜着马克杯里的即溶咖啡,感叹:「如果有天你回到父母身边去了,叔叔一定会很寂寞的。」
她抬起头来,看他也拿起了一片烤好的吐司,随意的涂抹花生酱,再放进嘴巴大口大口咬碎它。
吃完早餐,他依约带她出去晃晃。他载着她来到家具卖场,想买一张小床给她。
多妮在客厅里克难的睡了这麽久,既然还没要走,那买张床给她睡应该不过分吧。
下车後,他先在外头抽了两支菸,她静静地坐在车子里看着他,耐心的等着他。
他把菸蒂扔在地上踩熄後,替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故意靠近她坏坏的说话:「叔叔身上都是菸味,臭不臭?」
她淡然摇头。
他早料到她会这麽回答,等她下车後便手插着口袋边吹口哨边迈步进了那间卖场。
店员来招呼的时候,一看这年龄差距,以为是父女,便亲切的迎上前说:「爸爸带女儿来买什麽呀?」
多妮见那个陌生阿姨一直打量她,吓得躲到冰蓝身後去了。
店员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解释:「您女儿真害羞啊,长得这麽可爱,我就多看了几眼……」
冰蓝脸色难看起来:「既然她不喜欢,再看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店员:「……」看来是黑道上门了。
最後他们挑了一款价格适中的单人床。
可是买来之後,床要放哪呢?
冰蓝一边抄写家里的地址给店家,一边在心中盘算此事。
家里只剩下一间用来充当仓库摆放杂物的小房间,多妮还小,单独睡那间还要再另外整理过……他有点懒。
让狗狗帮忙吗?可是那家伙充其量只具备当成宠物观赏耍玩的功能,不附带任何实质意义上的帮忙价值,既然如此,也就是说他得自己一个人辛苦的把那间小房清理出来给她睡。
大概要花多久时间?两个小时跑不掉吧?
两个小时啊……他都可以沿着海岸跑几圈了,可以在海里游几趟了?
他偷偷瞥向多妮没啥起伏的身材,觉得自己不该把她当成女孩子看才对,只要不把她当成女孩子看,一切其实是非常容易解决的。
想想看,如果今天是一位十岁的小弟弟或一条腊肠狗要来家里睡,你会特地清出一间房间招待他/牠吗?
当然是不会。挤一挤就好了,那麽讲究干嘛。
思索片刻後,冰蓝还是决定把小床放在他房里,跟他的大床摆在一起。
他知道很多宠物也是和主人一起睡的,他决定说服自己往那个方向思考。
回程,冰蓝想到小孩子大多喜欢吃麦当劳,於是载她到最近的一间店,拎着她走了进去。
点餐的时候,柜台工读生抬头看到这麽沉稳帅气的男人,立刻冒出爱心眼,痴傻地盯着冰蓝发花痴。
多妮见了,用力扯动冰蓝的衣服,冰蓝还犹豫着要点什麽餐,低头却看见她向他伸出两只手。
这是要抱抱?
不得不说如果是其他人来做这件事他绝对会十分嫌弃的,抱什麽抱!都几岁了自己没脚吗!不会站吗!
可如果是多妮讨抱……居然还满可爱的呢!呵!
冰蓝立刻将她抱了起来,多妮用两条腿夹住他的腰,对工读生露出示威的表情。
工读生看看冰蓝,年纪顶多二八九岁,哪可能生出这麽大的女儿,所以只当她是他的亲戚,完全无视於多妮向她投射的敌视。
冰蓝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比着工读生後面的看板:「一份麦香鸡套餐,可乐的冰块不要太多,加点一份大薯。」
臂力惊人的男人甚至还单手掏钱付帐了。
工读生把钱找给他,见多妮丝毫没有要从他身上下来的意思,忍不住笑着说了句:「先生真疼小孩,这位是侄女吗?」
冰蓝刚想开口,脸已经被多妮捧住硬转了过去,她直接嘟起嘴对着他的唇瓣亲了下去。
不只工读生,连冰蓝也有些呆滞住。
这、这小鬼到底知不知道嘴对嘴亲吻是什麽意思?
他愣愣地看着多妮,想着要怎麽板起脸孔教导她保持人跟人之间最基本的距离。多妮这时居然对着他嘻皮笑脸起来,露出天真无邪的模样。
好吧……这孩子还这麽小,从小又是在不健康的家庭环境里被凌虐成长,当然也会有渴望被关怀被疼爱的需求。
如果因为这样就苛责她,以後她还会信任其他人吗?
再说,宠物舔主人是很正常的事,她只是用亲亲这种方式表达了一样的诉求──那就是对饲主的热情而已。
来日方长,教育她的机会还很多,何必急於一时在外人面前喝斥她让她难堪呢?
这麽一想,冰蓝觉得多妮果然就是涉世未深的孩子,自己真的不应该与她计较。
店员把装好袋子的餐点递给他的时候,他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模样,正经的说了说:「谢谢。」然後挺起上身走出麦当劳。
走到店外,冰蓝的脸仍然燥红,他一言不发的单手抱着她,单手拎着两包外带的纸袋走到车旁。
他当然没瞧见,在推门出去那一刻,多妮攀着他的背,悄悄的回头对工读生吐了一个挑衅的舌头。
工读生:「……」
看来有恋童癖倾向的帅哥真的已经死会了。
回到车里,冰蓝拆开汉堡的包装,把麦香鸡交给她时,终於想起自己身为暂时扶养者应尽的义务,忍不住碎念了句:「你也够大了,不是多小的孩子了,怎麽可以随便亲人呢?」
多妮低着头,故意装出乖巧忏悔貌。
看她确实好好认真反省了,冰蓝也不至於小鸡肚肠,毕竟人家还是个孩子嘛,孩子能懂什麽呢?
「快吃吧。」他发动车子,决定把刚刚那桩意外抛在脑後。
车子缓缓驶出麦当劳前的白线,他想了想,肥水不能落在外人田啊,万一她以後对谁都信赖都这样亲,可不是白白便宜了外面那些臭男人?
於是,他咳了咳,又吩咐了句:「亲叔叔就算了,你可别亲其他人啊,男的女的都不行,知道了吗?」
多妮认真的思考了下,严肃的点了点头。
冰蓝很满意,结果促不及防的又被冲上来的她偷袭了一个吻。
她亲完他就缩回去座椅里,装作没事那样吃汉堡。
接连失去初吻及二吻的男人表示:「……」
真的养了一只很热情的宠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