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体育课时那个女生。」
「你说梁可奈？」
他点点头，「像那样的女孩子，我是头一次见识到。」他的话总是没甚麽起伏，使人分辨不出究竟是褒是贬。
「哪样？」我试着进一步询问。
「说起话来十分挑衅，却不讨人厌。」
完全抓住精随。
我不由得对他过人的洞悉力感到佩服，同时不停点头附和他，「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字里行间尽是赞同。
「而且她很注重打扮呢，头发永远不会乱过三分钟，隐形眼镜也不曾有忘记戴的一天，总觉得是个很容易站得住脚的人。」他又依他的观察继续言道。
不大明白所谓「站得住脚」所指为哪方面的我仍旧胡乱点点头，想着该如何搭他的话。「……班上满多男生都喜欢梁可奈，别班也不少，不过她上课时讲的话你也听见了，还真可惜哪。」
他呵呵笑了几声，「那其他人会因此讨厌她吗？」向我丢出这个问题。
我愣了下，摇摇头，「不然大家就不会拿她与吕视知相提并论了。」垂下眼皮，淡定的回答。
很少、不，班里几乎没有人对吕视知怀有怨言，他成绩好，却从不大声宣扬；他体育好，却从不以此批评他人；他的外貌可媲美校园青春剧男主角，却从不对形象这方面有所保留，无论是演戏还是跳舞，甚至是扮丑，他嘴上虽然满口怨言，却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尽心尽力而为。
「……筠庸，你对这个班的生态挺了解的，我着实佩服。」周日和盯着我许久，最後以莫名恭敬的口气向我道。
「没、没有啦，这种事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我只是……比较常偷听、不对，是不小心听见其他人说话。」每当我为自己解释时，总是会不自觉乱了步伐，冷汗也随之渗出。
然而我愈是像现在露出慌乱的模样时，他便笑得愈是开心，即便我连一句令人可以理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西晒的阳光散落一地，理论应该已进入秋天，日光却仍如此灼热，站在操场上的我们都得眯着眼。
毫无预警的，他倏然停下脚步，因紧张而自顾自走着的我过了几秒才发觉。
「筠庸，我们很像，虽然你可能不喜欢这个说法，但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他的目光注视着我，神情十分认真，脸上仍挂着一丝浅浅的笑。
「……我、我们才不一样呢，你和其他人说起话来都很自然，我我我只要一跟不熟的人讲话就会语无伦次，又很无趣，我……」一时之间难以思考的我立刻反射性的做出强烈却气势薄弱的反驳。
「我也害怕跟别人说话。」他轻声打断了我，不再让我继续说下去。
「周日和……」
「啊，我们走几圈了？」
「诶……三、三圈多。」
「那时间差不多了呢，我要回教室拿书包哦，明天见。」
只见他一个转身，连手也没向我挥便起步远去。我只得眼巴巴望着他逐渐模糊的身影，一点动作也没有。
盘旋在脑中的，始终是方才他所说的那些话。
……
我们怎麽可能很像呀。
光是那个潇洒的转身就够我练一辈子了，且还未必学得会。
★
男孩缓缓行至三零三教室，里头尚有约十多位同学，大部分的人是要留校晚自习，高三的班级教室是得以开放提供自习的。
他将座位上的参考书放进抽屉，铅笔盒放入後背包，拉上拉链，准备将之背起。
「周日和，不留晚自习呀？」一位同学见状，叫住了他，好奇的问。
他摇头，「嗯，要回家。」带着微笑，如实应答。
「哦，再见罗。」
「再见。」
「班长，你今天也不留呀？」此时，教室的另一边也发生了与他相同的对话，不过对象换人了。
被询问的男孩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我上最後一堂课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道光，就决定今天不留了。」煞有其事的回道，在提到「那道光」时他还将左手握起又张开，试图做出那意象。
然而如此卖力演出搏来的却是同学的一个白眼，「正经一点啦！要是真看到甚麽光我看你也用不着考试了，不如去走宗教路线。」毫不留情的吐槽。
他倒也不在意，轻哼了一声，背起书包就要离开教室。
当周日和与吕视知於门边撞见时，两人先是愣了会，然後彼此尴尬的笑了几声。
「你也要走啦，真巧。」
「就是说呀，班长。」
「要不一起走吧。」
「好啊。」
两个男孩於是故作轻松的并肩走着，彼此间除了呵呵呵与哈哈哈外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余可拿来供交谈的话语。
吕视知的模样尤其不对劲，完全失了平时那种就算被严重诋毁也不会因此面露低落的泰然自若。
两人明明都一脸不自在，却谁也不愿改道而行，步伐也十分缓慢。
「今天天气真好呢。」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吕视知，他从走廊旁的栏杆向外望了望还闪着微弱橙光的操场，佯装随意的说道。
「嗯。」周日和闻言．连瞧也没瞧操场一眼便回道。「暖暖的，不过现在有点起风。」
话才刚落下，一阵风便微微吹起，那风轻得吹不动他俩尚短的发丝，两人毫不在乎的继续前行。
走廊上，他们与许多人擦肩而过，停下来打招呼的永远是吕视知，有几次周日和都想避开离去，路却总是被身旁的人欲问候的对象给堵住。
「诶？吕视知——」
又来了。
「嘿。」被叫住的男孩反射性的先做出回应，脑中系统而後才开始运转。一会，他终於想起眼前的女孩为何人，笑着说。「高中以後就几乎没遇到过了。」
「因为我们的教室正好都隔很远吧？只要不同班就不大会遇到了。」女孩同样笑了笑，附和道，并将目光转至他身旁的周日和上，「你们的感情还是这麽好呀，真令人羡慕。」此话不仅对吕视知，同时也是朝周日和说的。
他们三个是国中同学，三人并不要好，可她对他与他的要好至今仍印象深刻。
周日和笑而不答，吕视知同样笑了几声。「哎唷，不好也不行呀。」以玩笑般的口吻回应。
「也是啦，都认识那麽久，现在要你们装不熟也很难。我先回教室了，你们慢慢走噢。」
「有缘再相逢罗。」
只见他一面向女孩挥手道别，一面快步向楼梯的方向走去，可他的视线并无放在前方。
「欸，小心啊你！」见他这个样子，准备往反方向走去的她不禁朝他大喊。
「甚麽？哇啊——」
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前——
「阿知！」
一只手及时拉住了他。
他既惊恐又错愕的与眼前的人四目交望。
「……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