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读哪边？」记尹辰看着讲义，语文方面他有着绝对的造诣，但离开国文、英文这俩相好，记尹辰也得屈就於凡人。有点小缺点也挺不错的，让我感受到他不是未来人或是人工智能。
那天後，我再也没去找过鹿铃，两天的混沌消散，仅剩段考周的劳苦，即便是雨微的咖啡也无法消弭。
「欸，那个…」
「怎麽？」
「不，没事。」第三次，一次我能忍受，两次也还行，重点是第三次，士可忍，熟不可忍。
「你到底想说什麽？」有意无意的对上我的眼神，接着又说了没事。
周三放学後的咖啡店，夹杂着不同制服的身影，带着讲义和萤光笔像法式料理铺张在桌面，接着用细弱的手臂拿着三明治啃着。我放下手上的三明治，却听见鹿铃的歌声，纸片摩擦、偶然听见的人声，咖啡店里头，被带入了鹿铃的节奏之中，接着，突兀的被人声打断。
「嘿！你怎麽在这里？」
「约会啊？怎麽没有在看你的小说？」
「不要打扰人家啦！真的是吼。」没记错的话，这些是班上吉他社的男生，他们正忽略我向记尹辰搭话。
「啊不是要追…」
「不是阿，阿你…」
「下手要快、狠、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直球对决了啦！」
「我很抱歉。」讲义前方多了块巧克力。
「原来你是有朋友的。」他乾笑几声，接着用莫名燥红的脸颊面对着我。
「如果你有话，就请直说。这样很烦。」
「啊…」零食被没收的狗狗般落寞的神情，低下头望着印着自己身影的咖啡表层。
「我…」
「好，先不用，我看书。」
「我想追…」
「安静。」
「…」记尹辰悻悻然的看起自己的讲义，优柔寡断的青春期少年，其内蕴含的少女情怀并不亚於同年龄的女子，白话来说，好麻烦。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我看的出来，那你要我怎麽做？帮你追她吗？」
「呃…蛤？」
「你不是想追雨微吗？」
「喔！我…」记尹辰抿了口左手边的红茶，温雅的茶香，随着蒸气渗进鼻腔，入喉後，明明点的是半糖，怎麽却只有一丝苦涩？
咕噜。几口红茶入肚，仍不见记尹辰回应，好似那红茶腐蚀他的声道一般，他露出笑容，一如往常。
「嗯，我想追她。」
「好。」
对於郭妤雯而言，那道笑容一如往常，淡然的有些黯然，但仅仅使用余光望向记尹辰的郭妤雯当然无法察觉，包含那眼神中的赌注。
「嗯！」扔在枕头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夜幕三点，难免震慑到书桌前的小动物，这小动物蜷曲在纯白的棉被当中，若要说是冬眠想必不会有人怀疑。倦怠的稍微伸长手臂，讯息栏上方的人名让郭妤雯愣住片刻，随後丢弃至床上。
－晚上三点的你若是进行休眠行为或许明天会是世界末日吧。
那就不要来打扰我，郭妤雯在心中如此的说着。
期末考结束後下午还要进行结业式，才正式宣告放暑假，暑假意味着，暑假作业、补习班，一天到晚跳上床的亲生姐姐，这次还多了一个爱做白日梦的国中同学。
「唉。」一想到这些，郭妤雯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乖乖啦，那一题搞不好是我错啊。」雨微说的是刚刚对答案时，最具争议的一题，同样的科目，同张考卷，同样题目，我说是（A），雨微说是（D）而记尹辰却说是（C）同样的情况答案却皆不相同，我想，这就是雅量。
这种安慰的话从资优生口中说出的当下，也就明白，这真的只是安慰而已。不只我，就连记尹辰都有些懊恼，但也不过一瞬间，他的专长本来就是语文，我想起了某个人，某个，让我的青春倍感酸涩的人。
「午餐晚餐，趴几趴几，当当档！」雨微哼着最近被乡民封为「年度最惹人厌」的广告曲，其最大的特点在於洗脑的广告曲以及七秒不可跳过的广告，偶尔戴上耳机，让钢琴乐音典雅的在耳中乐舞，急缓变化的色调节奏，令人放松、沉浸於一天难得的放纵，结果！「午餐晚餐，趴几趴几，当当当！全新双层花生脆鸡堡正式上线喽！」
「唉…」不由自主又叹了口气。
「怎麽了吗？」记尹辰的眼神对着我，即便我说了没事，仍旧聚焦於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指尖，这是什麽暗示吗？食指略微抬起，在空中晃了几下，结果他的眼神也跟着我的指尖，就有点，小狗狗看见饼乾却被要求坐下时的反应。
「呐。」
「怎麽啦！小口爱，想要我的爱吗？」雨微的午餐是福利社的面包，明明煮的一手好咖啡，结果却连煎个荷包蛋都有问题，在料理，还是有点自信，我的水煮蛋和泡面可是能吃的！光是这样就已经超越雨微了。
「差不多吧，你喜欢怎样的男生？」
「欸？你今天怎麽怪怪的！完蛋了啦！小口爱被鸭子砸到脑袋了吗？」
「鸭子？」
「填鸭鸭式教育啊。」记尹辰并没有参与讨论，或许对於两个女人的对话感到意外吧，我也很意外啊！你怎麽会看上雨微？
「记尹辰你便当是自己做的吗？」玉米炒蛋、炒菠菜，炸茄子加上几块控肉，要说家常却又有点突兀。
「家里通常只有我跟我妹妹，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我负责做菜。」
「你有妹妹？」雨微惊讶的问，顺带夹走一块控肉。
「不要乱夹啦，要吃说一下就好。」
「欸嘿！#@#吃耶！」雨微灌了几口饮料，连同记尹辰都要一同吞下肚的气势清空口腔。
「好吃耶！如果每天都能吃到你的菜就好了耶！」
「…」
「如果每天都…」
「好啦，我明天会多带一点，可以了吧？」
「好耶！」其实，照这画面来看，似乎也不太需要我介入。雨微扭曲的表达和记尹辰的直白性格，意外的合适，雨微手上奶油面包的甜味传来，比起以往，都来的甜腻。
「死小孩。」
「怎麽了？」魏哲凯停下打字的双手，面向喝着麦香的鹿铃。
「你的小伙伴估计是不会来了对吧？」
「大概吧？」事实上，在那一天结束後，魏哲凯毫无纰漏的试图向她搭话，却仅有上线中变为几分钟前上线。
「你不担心一下吗？」鹿铃的语气有些许激动。
「还好。」
「还好？你…」鹿铃的话语被魏哲凯视窗上的影片中断，TJ-BOX，亚洲新兴的音乐媒体，近期推出许多重磅新人，除了知名作词者以及大咖站台外，也从社群媒体发迹，试图搭上网路世代的潮流。
「唉…」鹿铃沉重的叹了口气，那口气中含着多少哀怨以及感慨，魏哲凯理解，却无法多说。
结业式，目的，求解。郭妤雯脑中的搜寻纪录，轮回着，最终由於蜘蛛网般纠缠，耗时四节课的结业式，同时也象徵着郭妤雯脑路死机的时间。
大礼堂上，一、二年级的学生们按照划位坐着，左看，右看，横屍遍野，少数几个幸存着的，双眼失神，神情涣散，原先刚到场时的活力被磨损殆尽，强烈怀疑冷气口的毒品库存不够了。
「看这情况，同学们的精神似乎不太行啊，我知道上午有考试，但同学们尊重一下台上人员吧！接下来，要由白瑀老师上台宣传本校最新成立的钢琴社！」学务主任不怎麽重要，总之，你只要知道他是光头。
「呜！！」
「老师我爱你！」
「白瑀老师请跟我交往吧！」
沉寂已久的静坐活动，刹那注入生气，原来是采阴增阳的概念吗？不得不说，音乐老师在学校的人气可是能被称之为校花的，面容姣好，话语细柔，时不时还会开点小玩笑，有别於高龄之花，更多了一份俏皮和亲近感。
讲台旁一如既往的放着古典钢琴，从进这学校开始，那台钢琴的校园传说，即便是像我这样和课业之外事物毫无交集的人，也难免会听见。
其实那台钢琴并不存在，而是当周遭有人时才会显现，吸取人的生命力。而现在，白瑀老师缓缓的走上台，讲台的红色帷幕拉开，黄橙的灯光落在钢琴上。
第一声琴音漫开，不间断的延续第二、第三声，悠扬的琴声，初始带点柔弱，随着指尖的跃动，开始飞舞，音调的转接，音节的接续，绽开，琴声的烟花，白瑀老师的身体随着每段音节律动，浏海飞舞着，将每个琴键的按压控制到最底，接着，停顿。白瑀老师看向台下，对於尚未睡去的我们献上微笑，接着，蜂拥而至。
舞台，好耀眼，白瑀老师的身姿也一同，在灯光中，如此璀璨。
结业式後，我独自走进办公室，望着白瑀老师的空位，有些焦虑，不怎麽明白的开始焦虑。
「她应该在音乐教室吧。」数学老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
「蹦！喀叮！」
「老师你…为什麽要躲在座位下？」
「捡笔。」老师布满倦容，灰尘和蓝色污渍沉积在他的衣服上，配上厌世的神韵，好，一如往常。
「你这次考试怎麽了？」他满不在乎的扛起落在地面上的书本，硬是堆在办公桌上。
「很糟吗？话说原来老师你会关心学生耶。」
「平常是不会，但这次有点不一样。」
「怎麽了吗？」心跳犹如暑假的钟声一般，每响彻一次，就让我的内心动荡不已。
「平稳的及格。」
「呼…」
「不要乱吓人好不好！」
「去找她吧，然後叫她快点把自己的资料给我带走。」他指着桌上堆积的，杂物(？说着。
「白瑀老师？」
「啊哈！是我们的雯雯啊！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白瑀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将琴盖掀开，闭上眼，听着几个音调，开始调音。
「老师你…怎麽了吗？」仅仅一秒，却被我收入眼中，那片刻的迟疑。
「你想弹钢琴，对吧？」
「嗯。」
「可以告诉我是什麽让你回心转意的吗？毕竟我们小可爱前几天不是那麽强硬的拒绝。」
「没什麽，突然想谈而已。」是吗？白瑀老师说道，接着伸手将钢琴前的位置让给我。
哈。形式的吸了口气，掌心握拳又再次舒张数次，在颤抖着，并不明白这是雀跃或是畏惧，脑中的旋律不断奔腾着，最终像是杂讯一般让我的思考断路。
手，是要怎麽摆来着？
「小可爱？」呼。闭上双眼，想像，过往指尖的感触，咚，琴声飞扬，指尖的跃动就宛如不用思考一般，烙印在双手的记忆未曾冷却，火热的掌心不断有温热感传来，继续！继续！
「哈，呼。」
「开心吗？」白瑀老师将头靠在钢琴上说着，我用力的摇头，一点也不满足，不够，还不够，有什麽在燃烧着，到了心头，到了嘴角，那副猖狂的微笑，全都是对於琴键的慾望。
「该真正的弹一下了吧？」有别於刚刚的举动，这次郭妤雯的掌心确实的放在琴键上，久违的触感，演练早已足够，但脑袋无论在演练几千便都只不住心中的那把火，躁动着、躁动着！最终，融留成岩浆，在琴声中流动。
琴声在音乐教室中飞扬，音阶、半音阶、和弦在脑中不断的浮现，自顾自的奏响琴键，每一段都是那麽的遥远却又真实，接着，手指飞扬，明明脑中的谱残破不堪，却能听见自己想要的音色，好久了，好久，不见。
「弹得很好耶！久石让老师的作品果然每个学钢琴的多少都会接触到。」
「…」
「有男朋友了吗？」
「蛤？」
「你最近似乎在烦恼什麽，感觉男生是比较重要的问题啊！国小、国中为了钢琴和课业明明很多人追求，结果自己毫无头绪，荒唐恍惚的上到高中，结果玩了两年社团，高三不知道进路怎麽办，发现自己天份不够，玩音乐吃不饱又没耐心坚持，音乐系又担心家庭经济，最後迷迷糊糊当了音乐老师发现自己至今仍是母胎单！这样的话你的青春就没意义了啊！」白瑀老师的梨花带泪的望着我，像是被抛弃的狗狗，一脸无辜让人发自内心想要紧紧抱住。
「可以不要纠缠学生将自己的经历装作没事套进去吗？」数学老师无奈的说着，平时一副木星撞火星再撞地球也能若无其事的老师，对上自己的姐姐似乎一点手段都没有。
「你每次都把我有机会的对象吓跑！」
「他叫你先汇二十万等到他回台湾就跟你在一起，你是没被骗过吗！」
「那是因为他妈妈要开刀嘛…你有没有同理心啊！」
「天呐…白瑀大姐，你已经三…」
「闭嘴！我还没过生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郭同学，找你的，这只我就先带走了。」这时我们才发现，躲藏在他身後的男生。
「能算好久不见吗？比上次的间隔少多了。」魏哲凯向我招招手，扑克脸难得露出笑容，有些别扭，却让我的心情瞬间沈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