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五楼烧烫伤中心，孙群和梁葳才一走出电梯，耳膜便被一道歇斯底里的尖叫声给穿破。
「出去！全部都给我滚出去！」
伴随在後的是门被大力甩上的声响。
孙群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前方走廊上站着几名被赶出病房的护理师，她们脸上都挂着惊魂未定的表情，像是经历了一番惊吓，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眼就认出她们所处的位置是哪一间病房，脸色瞬间大变，连忙松开原本牵着梁葳的手，快速朝病房的方向跑去，向躇在旁边一脸吓傻的看护焦急问：「陈姨，发生什事了？」
「孙群⋯⋯」看护愣然看向他，似乎还处於震惊之中，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整理好思绪，颤抖道：「我、我刚才趁你妈妈看诊的时候帮她整理了一下房间，然後发现一封被她藏在衣柜底部的牛皮纸袋，我怕是什麽重要的东西，就把纸袋拿出来放在桌上，结果你妈妈一回来看到就开始大声哭叫、摔东西、把大家赶出来⋯⋯」
「牛皮纸袋？」他眉头先是一皱，接着心里似乎有了头绪。
「孙群，发生什麽事了？」同时，梁葳终於追上他的身影，一脸着急问。
他还来不及回答，病房里面便再次传出凄厉的哭声，以及物品破碎的尖锐声响。
「孙群，你妈妈的情况很不稳定，你先别──」看护正要开口警告孙群，但却晚了一步，只见他早已推开病房的门，目入眼的是孙母背对着门坐在病床上抱脸大哭的身影。
「我不是叫你们别进来吗？是听不懂吗！」
听见开门的声音，孙母再次放声尖叫，并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连看都没看进来的人是谁，转身便将杯子用力朝门口的方向砸去。
梁葳就站在孙群的旁边，面对孙母突如其来的举动，她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双脚就像生了根一样，明明应该闪躲，她却愣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看玻璃杯笔直朝她的脸袭来，孙群眼明手快地转身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护着她的头部，帮她挡下攻击。
「⋯⋯」
依偎在孙群的怀里，她感觉到他的身子轻轻一震，耳边紧接着传来一道低沉的闷哼声，以及玻璃杯掉落在地板上支离破碎的刺耳声响。
她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身後便响起看护的惊叫声，「天啊，孙群，你没事吧！」
「⋯⋯」他没有回应，而是看向怀中两眼充满惊愕的梁葳，低声问：「你还好吗？」
「嗯⋯⋯」她愣怔点头，似乎心有余悸。
听见她的回答，孙群不禁松了一口气。
正当他准备放开她时，眼前却猛然闪过一抹漆黑，一股晕眩接着朝他迎面而来，视线彷佛顿时失去了焦距，模糊不清。这时他才感觉到後脑勺所传来的剧烈疼痛，右手反射性覆上痛楚的来源，却摸到了一片湿黏。
下一秒，他感觉到一道温热的液体沿着他的颈子慢慢滑落，将他的外套领子染红。
「你受伤了！」他耳边传来梁葳的惊呼声。
抬起头，他模糊的视线里映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是外科医生，看过数不清的重伤病患，这却是她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受伤而紧张到快哭出来。他刚才完全没有一秒犹豫就帮她挡下攻击，完全没有顾虑到自己，她真的不知道该感动还是骂他怎麽这麽傻。
「我、我去找医生！」一旁的护理师连忙说道。
「我就是医生！」话一出口，梁葳意识到自己似乎过度激动，完全缺乏医生该有的镇定，连忙深呼吸，两手扶住孙群的双臂，保持冷静道：「先坐下，我帮你处理伤口，如果之後有头晕、想吐或是意识不清楚的症状，我们再做CT。」
「我没事。」他摇头，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意识清醒一些。
又是没事。
每一次遇上事情的时候，他的反射性回答总是「没事」，她除了担心，更多的是生气和心疼，气他为什麽总是习惯把所有的痛忍下来，硬是要自己承担一切。
她到底该拿他怎麽办？
「宝贝⋯⋯」倏地，他身後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语气带着一丝迟疑。
在一片混乱中，孙母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停止哭泣。她那张布满泪水的脸庞尽是错愣，似乎没有想到她居然伤到了自己最爱的宝贝儿子。
在那场大火中，她的双腿组织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因此行动有些不便，虽然情况透过复健有好转，但平时依旧依赖轮椅居多，可是刚才看见自己打伤了孙群，她完全忘了自己路走不好，直接起身踏着不稳的步伐走到他旁边。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她拧起眉头，胆怯地说道。
「⋯⋯」孙群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双拳不自觉紧握，内心似乎正在挣扎自己究竟是该一如往常包容母亲的无理取闹与失控，还是把堆积在他心里多年的话一次说出来。
「是她们先乱动我的东西，我才会生气⋯⋯」孙母试着帮自己辩解，轻声问：「宝贝，你还好吗？」
她伸手想要抚摸孙群的脸庞，却在即将要触碰到他之际，被他用手挡了下来。面对他出乎意料的拒绝举动，孙母表情明显一僵，手腾在半空中，一瞬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不好。」他看向她，嘴角的弧度显得有些凄凉，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妈⋯⋯我很痛苦。」
「⋯⋯」闻言，孙母不禁愣住，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孙群一直都是一个温柔又体贴的孩子，是每个母亲心中梦寐以求的模范儿子。在她面前，他总是轻声细语，唇角挂着微笑，永远都不会展露出任何一丝负面情绪。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孙群露出这种彷佛被击败的绝望表情。
「拜托你⋯⋯」他哽咽，语气近乎恳求，「振作一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