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群永远都会记得,十岁那年,那个炎热的下午。
他生病了,不但发高烧,甚至在班上吐了一地,最後被班导送到保健室休息。
「孙群,阿姨请爸爸妈妈来接你回家好不好?」保健室阿姨温柔地对他说。
「我妈妈跟朋友出国玩了。」孙群望着保健室阿姨,「我爸爸是医生,每天都要忙着救人,他很忙。」
在说出「我爸爸是医生」这句话时,他那双明亮的大眼里闪烁着藏不住的崇拜。
「那怎麽办呢?」保健室阿姨似乎有些懊恼。
的确,刚才打了联络人的电话号码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
「可以帮我打电话给李叔叔吗?爸爸说如果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可以打给他。」孙群眨了眨大眼,「谢谢阿姨。」
李叔叔是家里的司机,也是打理家里大小事的人,只要发生什麽事,找李叔叔不会有错。
到家後,孙群回到自己的房间,也许是退烧药开始有了副作用,他很快地便沉沉睡去。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在睡梦中听到房间外传来争吵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声。
「我不要孙承在没有爸爸的环境下长大!」
「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像的这麽简单⋯⋯」
孙群掀开被子走下床,悄悄地打开房门,小小的身躯站在门缝之间,望向站在客厅的两人。
是爸爸,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阿姨。
「如果你不跟这个女人离婚,我就死给你看!」女子歇斯底里地大吼,这不禁让孙群身子反射性一怔,不小心撞到门,发出声响。
听见碰撞声,他们双双回头一看。
「孙群?你怎麽会在家里?现在不是还没放学吗?」孙翰脸上多了一抹错愕,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家里有其他人。
「我生病了。保健室阿姨叫我回家休息。」孙群揉了揉惺忪的大眼,「爸爸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发生什麽事了?」
「没事,爸爸今天提早下班。」同时,孙翰向女子使了一个眼色。
见状,女子不禁冷哼了一声,抓起一旁的包包和外套。离开前,她不屑地看了孙群一眼,而那鄙视的眼神,孙群永远都忘不了。
「爸爸,她是谁?」孙群皱起眉头。
刚才的那些对话,又是什麽?
「她是⋯⋯爸爸的一个朋友。」他摸了摸孙群的头,挤出一抹笑,「孙群,今天的事情可以不要跟妈妈说吗?她知道的话会很难过的。你不会想要看到妈妈伤心的,对吧?」
「嗯⋯⋯」孙群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吗?」
然而,随着他逐渐长大,这个秘密也越来越沈重。
『孙群,妈妈⋯⋯已经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了。』
甚至,将他压得快窒息了。
「医生,他的情况怎麽样?」
望着急诊室病床上昏睡中的孙群,梁葳一脸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医生。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昏倒。她也意识到,她从来没有如此担心过一个人。
「看起来是严重感冒,再加上过劳、缺乏睡眠的缘故,才会昏倒。」医生看着手中的病历,「我已经帮他打了点滴,除了按时吃药之外,更重要的是需要足够的休息。」
过劳、缺乏睡眠⋯⋯
她真的无法想像,孙群到底是过着什麽样的生活,才会把自己累出病来。
「请问你是患者的家属吗?」
「不是。」她摇头,「我是他的⋯⋯朋友。」
她将原本卡在嘴边的「导师」吞了回去。回想起刚才孙群叫她「老师」的那句话,她只觉得好刺耳。那个称呼如同一道隐形的墙,挡在她与孙群之间。
「你有家属的联络资讯吗?」医生问:「他的情况还是通知一下家属比较好。」
「⋯⋯嗯,好。」梁葳点头。
虽然嘴巴上这麽说,她几乎可以肯定,孙群不会想要她通知孙院长。
医生走远之後,梁葳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她静静地凝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俊颜,并发现他那掩盖在睫毛下的乌影。他到底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你是我看过最不会照顾自己的医生。」她无奈地呢喃道。
忽然,他原本沈睡中的脸庞多了一丝不安宁,眉宇间的皱痕加深,彷佛正被什麽梦靥纠缠着。见状,梁葳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心疼,手不自觉地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庞。
虽然不知道他所背负的是什麽样的压力,但她好希望自己能够帮他分担一些痛苦,不管是用什麽方法。
正当她心里这麽想时,孙群的身子抽动了一下。见状,她连忙收回手,并看着他缓缓地睁开双眼。
「孙、孙群!」
「⋯⋯」他眨了眨眼,四周刺眼的灯光让他感到头疼,「这里是哪里?」
他微微侧过头,并对上梁葳那双漂亮的眼睛。
「医院急诊室。」梁葳说道:「你昏倒了。医生说是因为感冒和缺乏睡眠。」
他阖上眼,试图寻找在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生病了,梁葳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而他似乎对她说了一些不好的话⋯⋯接着眼前一片黑。
「哪一个医院?」他深吐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像刚才一样不舒服,但是头痛和晕眩的感觉还是存在。
「盛宇。」
一听到「盛宇」这两个字,孙群猛然地从床上坐起。环顾了一下四周,刺鼻的药水味、忙碌的医护人员、病床⋯⋯这里,是他最不想要来的地方。
他作势要拔掉手臂上的点滴,却立刻被梁葳拦住,「你在做什麽?」
「回家。」孙群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你在开玩笑吗?」听见他的回答,梁葳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他是烧到脑袋不清楚了吗?都已经病到昏倒,他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想要回家?
「你什麽都不知道。」孙群似乎没有想要多加解释。
又是这一句。梁葳真的要疯了。
「孙群⋯⋯」梁葳才正要开口,却被一道狂傲的声音给打断。
「呦,这不是我可爱的弟弟吗?」
抬头一看,只见孙承穿着白袍站在病床前。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而那笑容在孙群眼里看起来,却是如此地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