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餐点都上齐後，何谨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
「我听说了，昨天的事。」
闻言，许尧光动作一顿。垂着眉眼，他一时没有回答。
『看到今天这画面你还不懂吗？我们被骗了，我们根本不该签约的！』
郑月娜默默吃着自己的饭，一颗心却高悬在那儿，无法安放。
「现在，你的想法还是一样？」
许尧光抬眼，望向何谨言。
「还是觉得签了约，是错误的决定？」
许尧光闷不吭声，算是默认。
看出他的默认，何谨言面不改色地啜了一口凉饮。
喉结滚动，他缓缓开口：「音河对你，无愧於心。」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将他所有批评和反抗都化为无理取闹。
许尧光脸色一僵。
郑月娜吓了一跳，视线小心翼翼地在两人之间徘徊。
这气氛，有点可怕啊。
「这个圈子，本来就什麽也说不准。但至少，合约里承诺你们的，我们一样都没少给。这你认同？」
许尧光迟了半晌，才服软似地回答：「……认同。」
「的确，我们对你们俩抱有期待，希望能让你们一举成名，当然会希望你信任我们，签下艺人约，只不过事实就是失败了。重点是，我可从没说过，这纸合约签下去，就能保你大红大紫。」
郑月娜微微一愣——何谨言说的是「你」。
话里并不包括她。
蓦然，她就想起了，当初何总说服她签约时，说的那段话……
『既然你愿意赌上所有，我亦会尽我所能——让你成为比星光还要闪耀的存在。』
原来，他还牢牢记得当初许下的承诺。这是他给她的保证。
「所以，」何谨言的声音带着冷意，「既然我们尽心尽力了，你也认同我们该给的都没少。你凭什麽将这场失败，全都推到公司身上，甚至扬言要毁约？」
他声音平静，可每句话都一针见血。
许尧光哑口无言。
得了，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郑月娜忍不住蹙起眉头。
「我只是……」许尧光轻声开口，面前的餐点一口也没动，「只是担心我家人反对。」
「现在才出道第二天，他们给你的时限就这麽点？」
许尧光抿抿唇，「我们没有谈得那麽深入。」
「你怎麽不乾脆承认，家人只是你的藉口？」
许尧光微微一愣。
「在这次宣传期结束以前，你跟郑月娜还有很多机会扭转局面。你只看着杯里剩下半杯水，却没想过，至少你还有半杯水。」
郑月娜望向许尧光。
只见他表情若有所思，似乎有所松动。
忽然，「你六月毕业？」
许尧光轻轻颔首，茫然地问：「怎麽问这个？」
「当初签约时，讨论过你兵役的问题。」何谨言问，「现在，你怎麽打算？」
郑月娜微瞠双眸。
兵役……是呀，要是许尧光今年六月毕业了，随时都会收到兵单！
这麽大的事，她竟然完全没想过。
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圈子里，在众人面前消失一两个月都可能声势下滑，更何况是当兵？
这的确是个必须审慎考虑的问题。
她紧张地看向许尧光。
「我本来……打算技术性延毕，明年考研究所。」他垂着眼睑，说道。
「本来？」何谨言挑起一边眉毛，「那麽，现在？」
「……」沉默了半晌，许尧光望向何谨言，回答：「我得再想想。」
要是真打算毁约了，他也不必这麽麻烦，直接乖乖毕业去当兵就行了。
闻言，何谨言笑了一声，听不出其中深意。
——蓦然，何谨言瞥了她一眼。
「郑月娜。」
她吓了一跳，缩起肩膀。
「什、什麽事？」
不是说好了就当她不存在吗……
「你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吗？」
「……啊？」郑月娜困惑，诚实回答：「我，我不知道。」
「他想和你拆夥。没听出来？」他轻笑。
郑月娜心口猛然一紧。
许尧光双手摆到桌上，焦躁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然，你是什麽意思？」何谨言眸色深沉，一眼扫过去，许尧光不由得一顿。
「不是明摆着？你不想暂缓自己的兵役，又对这合约不满意，打算顺着家人的意，让他们替你毁约——反正都是留下郑月娜一个人。这不是拆夥，是什麽？」
许尧光双手紧攥成拳，唇角轻轻颤抖。
他竟然无话可说。
郑月娜垂下眼睑，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底卷上来，令她闷得发慌。
是啊，许尧光是真的在考虑要毁约……
那不就代表着，他们Mornight很可能再也走不下去了？
这个瞬间，她想起了好多好多。
与许尧光携手共舞时，那种眼神便能意会的默契；在舞台上，感受到两个热情的灵魂互迸光芒的瞬间；还有每日每夜，精疲力尽、一起在练习室挥洒汗水的那些记忆……
原来，这些在许尧光眼里，都抵不上一次见面会的失败？
「你若决定毁约，就准备吃官司。」何谨言说，「可以保证的是，音河不会轻易妥协。」
许尧光沉默，心中却有一股无处宣泄的怒火在奔腾。
「但如果你愿意继续走下去，我们依旧合作愉快。」
说完，何谨言拿起餐巾纸，抿了抿嘴角。
郑月娜和许尧光各自沉默，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点，表情僵硬。
「话就说到这里。」何谨言起身，「学校就在附近，你们出了门，一直往右走，十分钟内就能到。」
他整整自己的衬衫，拎起车钥匙，准备离开。
郑月娜站起身，想送他到门口，却被他一个眼色挡下来了。
她只好慢吞吞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後目送着何谨言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何谨言离开後，许尧光唤了她一声：「月娜。」
郑月娜没有马上回应。
察觉少了何谨言，这张桌子忽然变得很空旷，於是她端起餐点，挪到他对面的位置。
才刚入座，就听他说：「你别听何总乱说。我绝对不是要跟你拆夥。」
郑月娜眉头一紧，「……那你想怎样？」
许尧光抬起眼，愣然地望着她。
「想要放弃当偶像，却又不想和我拆夥。尧光，这不是复选题。」
「月娜……」
「我弟曾经也很反对我走这条路，可是我花了时间沟通，也亲自证明给他看，让他知道我是认真的。我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既然一开始他们愿意让你签培训约，我相信他们的态度一定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拿出成绩，他们就会放心了，不是吗？」
许尧光不发一语。
「可是，这才出道第二天，你连一起努力的机会都不想给。」
「月娜，我只是……」
「没有Light的Mornight，我一点也不想继续下去。」
许尧光愣住。
「我早就认定要和你一起出道、一起携手度过难关，也只想和你一起走上巅峰。可是，如果你真打算抛下我一个人，让这个组合消失，我会对你彻底失望。你懂吗，尧光？」
打从一开始听说要和许尧光组成混声团体，她就做好了要两个人走到底的心理准备。
所以，为了组合的未来，她答应慎姊自己不会轻易逾越感情那条线。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和尧光继续走下去。
哪怕在公司看来，许尧光只是一个策略，对她而言，许尧光却是一辈子的搭档。
要是许尧光真的离开了，即使碍於现实因素，她无法像许尧光这麽轻松地谈起毁约，至少她可以肯定，她对许尧光，再也无法笑颜如初。
那将会是心中一辈子的疙瘩。
——向来善解人意的郑月娜，头一次对他说这麽重的话。
许尧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无话可说，甚至无力辩解。
「尧光，你真的要好好想想。如果你愿意走下去，再跟我多坚持一下，就算你家人真的有意见，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努力说服他们。」
许尧光没有回答。
搁下手中的餐具，郑月娜学何谨言抽了张纸巾擦拭嘴角。
将使用过的纸巾摺好，摆在桌上後，郑月娜拿起自己的背包，起身。
「月娜？」
「我先回学校了。尧光，你自己……好好考虑。」
说完，她也没留给他接话的时间，迳自转身离开了餐厅。
循着何谨言刚才的指示，郑月娜一路往右走。
心中五味杂陈，她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