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绸缎相缠而绕於空中,色彩斑斓地令人目不转睛,待那绸缎落至地面,身穿荷粉舞衣的人儿回过身朝後方亭外一望,那目光竟有几分妩媚,刹那,途经此处的容相蔺不由得停下。
苗井转身回望时也注意到容相蔺的身影,他与她相隔十步之距,顷刻间,她却有种彷若隔世再见之感,就好比上次回门,她看到隔壁家的小黄也是这种感觉,许是曾经朝暮相处,如今相别短暂却以为相隔几秋吧,这不禁让苗井朝容相蔺笑了笑,表示她见到他是有点欣喜的。
她浅浅一笑,杏眼眯了眯,夕阳红霞斜照轻落在她的身上,彷佛披上一件天衣霓裳,容相蔺不免怔愣了一瞬,他这才细细审视着她,见她以往蜡黄瘦瘪的模样以消去不少,如今被喂养得渐渐白嫩起来,终於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姿态,说起来,是不能再叫她丑ㄚ头,不过他都叫顺口了也懒得再改。
见容相蔺如此严肃认真的神情,苗井赶紧歛起笑容,提起裙摆大步流星地朝容相蔺走去,本没什麽太大表情的容相蔺见她这样走来,倒是眉头蹙了又蹙。
她心想,这容大爷这样看她该不会是有何要事要与她说?她再嘻嘻咧咧的,肯定是要被教训的,前天她都答应要听话了,她可不能失信啊。
而容相蔺则是想,这丑ㄚ头到底何时才能像个大家闺秀,老是大手大脚的像只猴子似的。
「容大爷,你是不是有什麽想指点我的?你直说,什麽话我都照收!」苗井一脸诚恳地向容相蔺讨教,结果,他的眉头又蹙得更深了。
他眉头不展,而目光越过苗井看向她身後的三人,她便也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望去,被发现的三人立刻缩了缩脖子,目光瞟到一旁看天看地就是假装不看他们,见如此,苗井回过头一脸不解地看向收回目光後就一直盯着她的容相蔺。
那三人分别是教舞的玉琳琅和容相蔺的堂妹容沁、容湄,她们眼角余光瞥见那夫妻二人未再注意她们的举动後又赶紧将视线收回直勾勾地钉在他们二人身上,此刻,她们全都睁着大眼,就怕看漏了什麽精彩好戏一般。
容相蔺暗叹一口气,「关於舞蹈造诣,我懂得尚浅,你若有疑问便问玉先生即可,今天我来,是为了给你东西。」
他轻勾了一下食指,示意苗井靠近些。
见容相蔺如此,苗井便垮下脸来,她想,看样子容相蔺不「指点」她舞艺,怕是要「指点」别的,於是身子微弯,头一低准备乖乖听训,谁知他却伸手在她发上别了支带有粉色流苏的金蝴蝶梳篦,他眉头再没蹙着,语气平淡地说,「好生练习,仲秋那日府上会宴请百来宾客,到时别让人笑话。」
语毕,容相蔺便抡着轮椅离去了,愣在原地的苗井没反应过来,微弯着身子持续了好一会时间,直到那三人团团围上,用一脸羡慕激动的神色给她看後,她才回过神来。
「阿井妹妹,我的娘呀,刚刚那是容相蔺?我认识的他那麽久,从未见过他性子如此温和,甚至没看过他对哪个姑娘家上心,今个儿他这样,我真是要对你甘拜下风了!不过,容相蔺的眼光当真不错,这梳篦款式选得可真适合你!」玉琳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似乎要把苗井给看个通透。
苗井愣是招架不住玉琳琅的这番好奇,本来想要说点什麽,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好继续呆愣愣地望着眼前艳美绝伦的玉琳琅。
玉琳琅本是「金乐阁」的头牌舞姬,有着高超绝伦的舞艺又生得艳丽娇媚,一双桃花眼艳得像能夺人魂魄般,令不少王公贵族垂涎青睐,更有不少文人雅士喜爱她那轻灵曼妙的舞姿,其中有人以「琳琅一舞绝代色,倾世一瞬难再得。」来赞叹玉琳琅那精采绝伦的舞姿,从此玉琳琅的美誉不胫而走,据说,当今圣上听闻此事便微服出巡前来一探究竟,此後,玉琳琅就成为了当朝家喻户晓的一代舞姬。
这让苗井不禁想起初见玉琳琅时,她心里想的是,这容府当真厉害,天下第一的舞姬都能请来!可同时她也想念起她的好友芙蓉,芙蓉是「千香楼」的红牌,她有着和玉琳琅同样的桃花眼,可玉琳琅给人感觉较为张扬艳艳,而芙蓉却是柔媚楚楚。
苗井犹记得当时出外讨工作,处处碰壁,只因年幼又长得弱不禁风,根本没有雇主愿意雇用她,那时,一个饭馆小二拎着她的後领将她朝门外一扔,她整个人铺在了大街上,恰巧落到芙蓉的跟前,那时芙蓉带着侍女外出置办胭脂水粉,而她就在那时挡去了芙蓉的去路......
饭馆小二那会骂骂咧咧地,「呿!老子忙都忙死了,你个毛孩捣啥乱!哈,就你这身板能干啥活?去去去!一边玩儿去!」
那日,芙蓉带着一层轻薄面纱,淡淡的荷粉面纱上,微微日光轻洒着,在她眼里看来有些耀眼,芙蓉蹲下身来,伸手将她搀扶起来,还对身旁的侍女轻声细语地说,「吕香,你待会去李大厨那安排一份工作,他若不愿,就说是我的要求。」
「芙蓉姐姐,你又这样安插个工作给人,李大厨欠你人情自然不会多说什麽,可牡丹姐姐知道了肯定又要去余妈妈面前说你,余妈妈那性子,可是嘴上不饶人......」一旁的侍女吕香手里提了个满载的竹篮,嘟着一张小嘴,整个人耍赖般地晃了晃身子。
「余妈妈性子就是如此,可也容易心软,她待你如何,你也清楚不是?」芙蓉将她扶起後,不嫌脏地用纤纤素手替她轻掸身上的尘灰,那时她只觉得芙蓉是天上下凡的仙子,不仅人美还心善。
芙蓉盯着她,神色虽柔和,可说出来的字字句句都是严肃,「小姑娘,你若是不嫌我们这儿是烟花之地,明日午时来『千香楼』,届时吕香会给你份厨役差事,你若是迟了,就什麽也没有了,你且记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那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清清楚楚地记得芙蓉耳提面命对她说的话,即便时光荏苒,那日的一切仍是历历在目。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时时谨记这句话,所以她才会选择嫁入容府,因为於她来说这就是一旦错过就永失机会的好买卖。
现下事实摆在眼前,就是她攒了四五年的钱,也不过是容府给婢仆一个月的月钱,瞧,这不是让她的家人吃饱穿暖,而自己也过得滋润无忧了不是吗?
苗井回想过往种种,没来由地轻笑一下,容湄见着了,一副兴冲冲的模样,两只水灵大眼眨呀眨的,「嫂嫂,你是不是很开心相蔺哥哥送你梳篦呀?哎呀,还以为相蔺哥哥不解风情,没想到是性情中人!」
容沁在一旁频频点头,声音弱弱小小地响了起来,「嫂嫂,相蔺哥哥和小说话本上的男子好像呀,平时漠不关心,可见到嫂嫂你都会变得温柔体贴......」
苗井一听,心中吐了个槽,如今的小说话本难道都是这样的?怎地让懵懂少女看了都有无数不靠谱的幻想啊?最近这小说话本风气太无凭无据,可万万不能助长!
虽然三人都不着边际的羡慕,还揶揄她和容相蔺,让她很是头痛又无奈,可她却喜欢这样吵吵闹闹的感觉,就像她还在家里的时候。
容府固然好,可容府过於空旷,亲人之间相隔十几间房,而容府有诸多繁忙要事,想找个人谈体己话实属不易,她总是那麽想,这住着上百号人的容府就是少了那麽点人情味,如今像这样和三五个亲友叽叽喳喳的谈天说地那感觉可真好呀。
见她们乐得笑开怀,她们说到苗井头上那金蝴蝶梳篦时,她便不自觉地摸了摸它,脑海里也闪过容相蔺为她别上梳篦时的模样,再次暗暗地在心里赞扬容相蔺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然而心中滋味倒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不过总地来说,感觉不赖,反正就是对容相蔺少了些厌恶,多了些好感。
她想,往後若是能和容相蔺熟稔起来,她就又多了个朋友,然而她就离「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的境界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