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年关，王府也更加忙得不行，除了除旧布新外，也在为新年期间备好各种物品，还有为王府内各个仆役侍卫点算年赏，清点要离府回乡跟留在府内的人丁，成益善真得忙得快飞起，大宝偶尔看到都觉得成总管这麽多事能不搞混真是高人。
「大宝，你要回去吗？」
大宝愣愣得朝声音看去，发现原本走在前头的王爷正回头看着自己，赶紧低下头：「没、没有，我…我已经好多年没回去了，家里大概没我的位了…又远…」
「嗯。」齐靖穆只轻轻哼出个声，便继续向前走着。
大宝随着王爷走到了瑶亭，布好茶点後就退到了亭子外，低着头，余光见王爷又拿出蝴蝶玉，遥望着西南方，不知在想着什麽。
听说，那是京城的方向，也是玉瑶小姐嫁去的地方……
王爷，又在想玉瑶小姐吗？
大宝又捏了捏自己耳朵，眼神暗下。
「真……」
亭内的齐靖穆顿了顿，回头问：「大宝，你说什麽？」
大宝慌张地摆手：「没、没有！」
见王爷又冷冷回过头去，大宝慢慢放下手，表情也逐渐从脸上消失。
真羡慕啊…
大宝想，脑中不断徘徊这四个字。
真羡慕啊。
「大宝！」
一声喝令，让大宝回过神来，印入眼帘地就是成爷爷严肃又有一点慌张的脸。
「想什麽呢！这花都快给你浇烂了！」成勉拿着方才还在大宝手上的水桶跟舀瓢，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绣球花。
想什麽呢？
就是想着，为什麽自己会那麽羡慕，又是羡慕什麽……？
「成爷爷…玉瑶小姐，是个怎麽样的人？」
成勉闻言抬头：「怎麽突然问起小姐了呢？」
「就是…就是看王爷每天想念的样子，有点好奇罢了。」大宝有些闪躲着眼神回答。
「玉瑶小姐啊…是个很美，很心善的姑娘，也很温柔，挺照顾下人的，小时候的玉瑶小姐还很爱笑，可惜……」成勉像是想到了什麽，有些怜惜又感叹地说不下去。
「玉瑶小姐，跟王爷…感情很好吗？」大宝轻声问着。
「好啊，当然好！毕竟，整个齐家，就只剩王爷跟小姐了……」
也许是人老了之後就容易缅怀，也许是一个人缓慢过活久了想找个人好好说说，成勉对着大宝说起了过去。
在十年之前，当今圣上还不是圣上的时候，整个天下还是前朝权氏的天下的时候，齐家是历史悠久的书香门第，名门望族，族内出过不少文职大臣。可权氏到了後来，逐渐软弱无力，虽天下还是一片和平荣乐，但内政早已被官臣把持，互相争夺谋权，而齐家无力改变政局，也不愿同流合污，便退出了朝廷。
可没想到，把持兵权的同家一派，为了巩固势力，也为了将来铲除异己，竟是诬陷齐家名誉，又暗中派人袭击，将齐家连同分支都赶尽杀绝。
连长年担任齐家总管一直的成家也遭受牵连，许多成家人还没理解发生什麽事就被闯入家中的同家兵给杀了。
「我本来还有一个女儿，特别不听话，给她安排婚事，她转眼就跟人跑了。跑就跑了，我还佩服她有骨气，可过了六年，她又抱着个孩子回来找我，说她丈夫不要她了，她养不起孩子，又把她孩子，就是益善那兔崽，扔给我养，人又跑个不见影。」
「好，益善怎麽着也算是我孙子，他爹他娘不要他，我就让他入成家门，做成家的孩子。可养着养着，养了三年了，我感情都快养出来的时候，那不肖女又跑回来要益善，我本来是一个气，想抽死我那女儿，可也许是母子天性，益善见着他母亲就不撒手，我也只好让他们去了。」
「也还好她接走了益善，谁知道几年後齐家遭大难，连成家都没躲过，幸好我那脱离成家的女儿带走了益善，不然成家真要绝後了。」
大宝递了布巾给成爷爷擦了擦涌出眼眶的泪水，成勉拿过後，笑了笑又继续说。
那年齐家的大难也正式开启朝廷内其心各异的官臣们的划地为王，分裂着权氏天下，而当年才十六的齐靖穆跟才十三的齐玉瑶，是因为成勉硬是杀出条血路而逃出生天，可惜，三人才逃到山中，成勉就失足墬落山谷，不得而知後面的事。
「我的脚疾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本来以为我就会这麽曝屍荒野，可不知是不是住在山里的野人，他大概是出来狩猎采集时发现了我，让我住在一间小茅屋里，每天悉心的照料我，可他一直蒙着半张脸，待我好得差不多时，我那恩人就再也没出现了，虽然我有心想找，但我对山中实在不熟，可也挂心着当时还是孩子的王爷跟小姐，只能离开去寻找他们。」
可惜的是，成勉就算放弃了寻找恩人，也没能找到沦落在外的齐靖穆跟齐玉瑶，成勉隐姓埋名地在外过了好几个月後，才终於听闻到齐靖穆的名字，那时他已经是厉亭然，也是当今圣上手下的着名大将。
「王爷小时候，确实喜爱练武胜过读书，本来当时的老爷跟夫人还烦恼着怎麽会养出这麽个不合齐家家风的长子，可如今看来，却是这个性保住了王爷跟小姐的命。」
成勉当时听到消息，赶紧就找过去了，几番波折後，总算是与齐靖穆与齐玉瑶再相会了，当时重逢的喜悦冲去了判断，没让他马上发现，过往意气风发，健朗之中又带着儒雅之气的少爷再也不笑了，浑身散发着冷酷与肃杀，除了对玉瑶小姐还能展现温柔外，就连对着成勉，那笑也是淡得几乎看不见。
而原本温柔可亲的玉瑶小姐则是畏惧极了人，整日锁在房内，只有少爷能够进入。
齐靖穆在外为厉亭然效力以求保全他们三人的立身之处时，成勉也在努力打开齐玉瑶的心房，也总算让齐玉瑶能接受侍女近身，也能接受与成勉同桌而谈。
虽然到最後齐玉瑶仍不肯松口提及她的恐惧，但成勉还是从许多细节观察到，齐玉瑶对於男人的畏惧，对於身体接触的畏惧。
可怜的小姐。
就算是认为男子该顶天立地的成勉，在察觉之後，也忍不住躲起来大哭一场。
「小姐…小姐遇到了很多苦难。」成勉隐讳解释，又道：「幸好小姐最终还是遇见南宫家的公子，不然我真是觉得老天太不公平了。」
成勉抹去了眼角些微的湿润。
而大宝则默默听着，想着，就算是如今成为一方之王的王爷，也曾嚐过撕裂心肺般的痛苦吗？
「王爷，也不容易啊……」大宝手指拨弄着青嫩的叶片，低垂着眼说着。
「是啊，也还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回报的，虽然齐家只剩王爷跟小姐了，但王爷还拿到了自己的封地，拿到了宣诚王的称谓，这地位可比齐家当时更高了。」
成勉满意的笑了起来，而大宝只抚摸着花而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