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田径场後,我捎了封讯息给组长,表示有急事要回学校一趟,原以为多少会被念几句,没想到组长这麽说:「你慢慢处理,晚点我会负责载梁语帆回家。」
我不禁感到疑惑,「可是不是坐不下吗?」
组长解释道:「有部分学生本来就是台中人,父母下班後可以直接来会场接送,所以回程巴士上会有空位。」
听组长这麽一说我便心安了,收起手机专心开车回去学校。
范梓楉的讯息让我感到很不安,所以我觉得不管怎样,我都要回去看一下才能放心。据林臻所言,这或许不是范梓楉第一次如此,但我还是感到担忧。
即使回去这一趟发现羊群仍在、野狼仍远,我也不会怪牧羊的孩子。
因为,她只是孩子。
我揣着这样的想法一路北上,赶在放学前回到了C中。一路匆忙,在校园中走过无数学生到了二年七班前,我抓了一个方踏出教室的学生问:「范梓楉在吗?」
「梓楉?」女学生想了想,道:「好像被拉去庆生了……不确定她们在哪,老师可能要找一下。」
庆生?我脑海顿时一片空白,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疯长,驱使我迈开脚步找寻女孩的身影。
我不认为女孩跟其他学生有好到可以一起庆生。我所认识的范梓楉,愿意同过生日的,我只想到梁语帆,没有别人。我找遍四处,走过後栋时隐约听到一群女孩的嬉闹声,我快步而去,远远地便看到荒地有个女孩蹲在那。
走近一看,我的心头一紧。
「你们在做什麽!」我忍不住大声喝止,其中一个女学生手拿奶油看向我,脸上有着惊慌,颤颤道:「没、没有啊,帮班上同学庆生而已。」
我看向范梓楉,她乌黑柔亮的发满是奶油,纯白制服上色彩斑驳,我气道:「『而已』?这种程度叫做『而已』,这根本是『恶意』──」
「我没事。」
忽地,一道冰冷的嗓音落下,我怔怔地看着范梓楉。她站起身的同时,那群女学生也落荒而逃,我本想追上去,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握住。我看向范梓楉,迎上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为什──」
「这跟你没有关系。」范梓楉打断我,语调平静,「不关你的事。」
我忍不住皱眉,想伸手,她却後退。她满脸戒备,怀着敌意看着我,「你不要碰我。」她这般态度令我感到错愕,但我也不恼,只是软下语气:「我先带你去清理好吗?」
范梓楉这样真的太惨不忍睹了……什麽庆生?根本是恶意报复。不料,范梓楉扭头就走,我跟了上去,一碰到她的手臂却被她用力挥开。我怔怔地看着那清丽的面容,眼里有悲伤。
「你不要,再假装喜欢我这个学生了。」
我一愣,面对她满怀的怨恨我一头雾水,可并不打算退缩,然而下句一落,我便有些裹足不前。
「──梁语帆喜欢你,不是吗?」
我竟无法在第一时间开口反驳她。她低下头,转身离开。我顿时感到沉重,但还是跟了上去……在我眼前的范梓楉,如临深渊,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摇晃不安,这样的她,令我无法撒手不管。
我做不到。
放学钟声响起,我跟着范梓楉走到後栋洗手间,这里较少师生经过,遑论放学时分不会有人在学校逗留。我跟到了厕所前,让范梓楉独自进去清理,就怕自己又说了些什麽刺激到她。
等了会,我在外听到里面水声不再唏哩哗啦,随意往里头一瞧,我不禁一怔!赶紧冲进去拉开范梓楉──
「你想闷死自己吗!」我拉开她远离水槽,那差点使她命丧的地方。
水槽里的清水满溢而出,范梓楉浑身湿淋地推开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眶通红,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她哭了。
我怒不可遏地说:「你不要再这麽做了!」
范梓楉看着我,忽地笑了,「我死了,不就对大家都好吗?没有人──」她的後话,在我伸手拥抱她时没有了声音。
我抱着她,紧紧的,颤颤道:「我担心你,所以我从台中赶回来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你快乐,你也不需要快乐起来,但是,拜托,拜托你活着。」
原本挣扎的范梓楉慢慢缓下,静静地任凭我抱着,半晌,她双肩颤抖,竟哭了起来。
我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徐风阵阵的傍晚,我打了个哆嗦。我忍着浑身冷意,将范梓楉带到保健室里,给她毛巾也帮她吹发,只是,无论我多认真吹乾,她的发上仍有奶油的黏腻感。
我放下吹风机一边问:「为什麽……她们这样对你?」
冷静下来的范梓楉温驯而乖顺,语气淡然,「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我沉默,无法反驳。
──恶意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蹲到她的身前,仰起头看着她,视线自下而上,望进她眼里深处,我轻道:「最喜欢梁语帆的人,是你,不是我。」范梓楉神色不变,只是看向别处,道:「既然如此……」她忽然站起身走到我的桌子旁,在我疑惑的目光下,竟从我的书垫下抽出那张梁语帆给我的书签。
两指捻起,在我眼前晃了晃,「这给我已无所谓吧?」
我一愣。视线移到书签上,我想起梁语帆,也想起那个吻……最後,我点头了。
范梓楉笑了。她收起书签,走向门口边说道:「我就当这是日日给我的生日礼物了。」话落,她走出保健室,没有回头。
而我,这次没有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