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皱着眉,魏婴茫然的回望江澄,这是什麽意思?
「金凌。」江澄没回话,他又转看了金凌,第一次这麽被舅舅严肃的看着的金凌心一跳,他站起来走到中间,身子挺的直直的说了声是。
「……你从小我就一直惯着你,不否认,我的确不会教小孩。」
「舅舅……」
「但,那又何妨?不会教就不会教,我高兴就好!我就是要惯着你,就算惯到你爬到我头上了,又有什麽大不了?」双手习惯的负在身後,江澄昂首继续说道。
「你的继位大典,不但是要名正言顺,更是要风风光光,我绝不容许有人破坏,我要你坐的稳稳当当,我要所有的人都不敢看轻你!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
明明大堂的门已经关了起来,但里头的所有人就是觉得,彷若有一阵风不断的吹进大堂,那风吹起了江澄的衣袖,将他的豪阔之语吹遍了每个角落。
「魏婴!」看向魏无羡,江澄的的眼中有着坚毅和不惜一切的决断,他一字一字的说道。
「我要夷陵老祖跟鬼将军的力量!大典那日,我需要你跟温宁立在金凌身边,为他立威!」
「舅舅?」金凌不敢置信的叫了出来,这是他的杀亲仇人啊!舅舅居然要他的仇人为他立威?
「……不是云梦,也不是兰陵,是独立的,夷陵老祖的力量?」魏无羡和蓝忘机对看一眼,魏无羡犹疑的问道。
实在是,他这个被献舍的人,身份着实尴尬。
灵魂是云梦的魏婴,身体是兰陵的莫玄羽。
一边算是金凌的舅舅,一边又是金凌的叔叔。
而江澄的意思,却是要他以不属两边的身份,为金凌站台?
「是!」
「可是舅舅,魏……就算了,但鬼将军……」
「金凌,我说过,我不惜任何代价!」看着底下金凌不敢置信,愤怒的目光,江澄缓缓说道。
「可那也是您的杀亲仇人啊!」金凌不懂,他真不懂啊!
「只要能助你坐稳金氏之位,杀亲仇人又何妨?」
「舅舅!有必要吗?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难道没了他……我一定要靠他们才能继任吗?」若真是如此,那他这掌门之位,岂不是靠着人家恩赏才坐到的?
「金凌,你继位那天,会遇到的麻烦不会少,只会多……」看着气到眼睛都红了的侄儿,江澄负在身後的手已紧握到渗出了血丝,蓝曦臣看了,心头不知为什麽闪过了一丝微疼。
「拿金光瑶之事来讽刺你的,或是来自同门旁支的轻视的,更有的是来看好戏的,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的你或许还可以反驳,有的却是会让你只能把话和着血,咬牙吞下。这些,都是我不要见到的!这些,都是会动摇到你掌门後的根本,所以,魏婴有必要以第三者的身份站在你身边。」目光再度看向魏婴,魏婴听他这一番话,心里也有了个大概了。
「你的意思,我除了替金凌立威之外,还要顺便应付那些嘴碎的家伙?」啧!这根本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嘛。
「什麽话呢,我可是把一堆『君子』都留给你招呼了。」小人好防,君子难缠啊,你魏婴那张嘴,连蓝启仁都能被你气到吹胡子瞪眼,不交给你交谁啊?
「舅舅的意思就是要我靠着别人的施恩坐上掌门之位?」明知不好听也不该说,但金凌还是红着眼,握着拳头把话说出来,虽然……他已经不是这麽恨魏婴跟温宁,但是要他把一切都放下……还要靠着他们帮忙继位,他还是做不到啊。
「不是拖恩,是利用……」看着金凌独身站在堂下,倔强又不甘心的模样,那大大的九瓣莲在他脚底下绽放,江澄看着看着,神思竟有些恍惚,原以为已忘去的遥远记忆,又一幕幕的鲜明起来。
「当年,我也是站在你现在站的位置,看着满目疮痍的莲花坞……」
「什麽?」有些愣住,金凌看着目光有些飘远的江澄。
「那天,雨一直下个不停,我独身一人回到莲花坞时,除了一片断垣残壁外,什麽都没有。没有门人,没有朋友,兄弟不见了,什麽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戴着紫电,就站在那儿……」
「当时我就发誓,就算只有我一人又怎样?我要重建云梦,我要重建莲花坞,我要复兴江氏,我要杀尽温狗!我就是这样告诉自己,咬着牙,一步一步的走向重建之路……」
魏婴沉默了,当年,他与江澄都不好过。他在乱葬岗挣扎求生,江澄一人又何尝不是在冷暖世态中浮沉?
「我被嘲笑过,也曾求助但被人赶出门过,更曾在别人门前跪到脚差点废掉过,但又何妨?只要能朝重建之途前进一步,我不在乎!」
「想利用我的,我想要利用的,只要能成事,我都不在意,当时的我啊……呵呵呵……讲难听一点,用厚颜无耻说我都算客气了。」
「舅舅……」不止是金凌,堂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江澄提到他当年振兴云梦的历程,没有什麽励志激昂,更多的是血泪辛酸。
「金凌,你是姐姐唯一的儿子,我现在有能力了,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只要你能好,只要你能稳,我什麽都可以放弃,若放下仇恨,可以替你带来更稳固的地位,我不在意,我也希望你别在意。」
「……是……」抱拳行揖,低下的头掩去了那滴下的水滴,但仍被另一旁的白衣少年看见,蓝思追心一拧,差点没忍住的想上前去安慰他。
「魏婴,你们呢?」
「魏公子,江宗主,只要能为金小公子做的,我都愿意去做。」一直对金凌心有愧疚的温宁,自是不会拒绝。而魏婴,他哪有可能拒绝江澄,拒绝金凌?
「这还用说吗?」
「魏婴……」蓝忘机有些担心的看着他,魏无羡拍拍他,还顺带抛了个媚眼。
「放心吧!难得我可以被批准想说什麽就说什麽,耍嘴皮子而已嘛,难不倒我!」
「我不是说这个……」他担心的,是那些话都不会是什麽好听的话,他舍不得他也被那些话伤害。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麽,要不……等结束後,你再好好安慰我?」
「好。」
两人的手在桌几上握得紧紧的,那周身冒出的粉红泡泡,让两人身边的思追景仪还有温宁,都很自动的倒退好几步,贴在後头的墙壁上站成一排。
「另外,这次自动送上门来找碴的人,我要一并清理掉。」当做没看到两人那腻歪的样子,江澄又补了这句话。
「清理?你的意思是……」
「一劳永逸!」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江澄锐利的眼神带着一种冻人的肃杀之气,就如同他之前所说的,不惜一切!
「舅舅,这样好吗?」没想到江澄还真要做到永绝後患,金凌有些担心的问道。
「金凌,这也是我最後能为你做的。成为家主之後,你就要学着如何撑起一个派门,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背後帮你,所以,趁着这次的机会,我不但要替你稳住地位,更要将所有对你有损的不利因素一次拔除,你懂吗?」
「……金凌明白,金凌不会让……江宗主失望的!」
思追看着站在堂中的少年,他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啊,如今却将成为一派之主了,他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呢。
站在思追身旁的温宁并没有漏看少年眼里的惆怅。他很担心,两人的身份明摆着放在那里,更何况思追的身世……他们是不可能会有什麽未来的,能做朋友已经是好运气了,又如何能冀求有更进一步?
「既然金小公子二个月後继任,那我们也不待久留云梦,明天我等便离开回姑苏了。」站起身,蓝曦臣走至江澄身边,向他点了一下头说道。
「其实你可以待久一点,到时再用传送符回去就好了。」才刚刚嚐到和人卿卿我我的甜头,江澄其实很不想蓝曦臣离开。
「不了,接下来的时间你应该也够忙的,金小公子继任,也该有一些庆贺之礼,我们可以在回去的路上边看边置办。」摇摇头,拒绝了江澄的提议,蓝曦臣转首看向金凌,微微笑道。
「我等便在姑苏,静待金小公子的金华请帖了。」
「一定一定。」金凌慌忙的行揖回道,泽芜君这是在替自己做面子啊,所有的行程都是按正规程序,由金氏发出正式的请帖,泽芜君以宗主的身份接帖,藉由这一动作,让世人知道姑苏并没有眨视兰陵之意,泽芜君这算是变相的在为自己撑腰啊。
「……谢谢。」了解了蓝曦臣的意思,江澄心里着实感动,真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现在就在替金凌想了,以後绝对是个好舅妈的。
「客气什麽。忘机,明天我们就启程。」含光君点头後,牵着魏婴起身正要离去时,江澄像想到什麽似的说道。
「魏婴跟温宁就留在云梦吧。」
「咦?为什麽?你想对我做什麽事?先说好,我已经是有夫之夫了……」
「闭嘴!」为什麽他只要一开口就会那麽的让人想扁他啊?
「魏公子,宗主的意思,是希望您留在云梦帮忙,由於这次云梦有拨出一部份的人到兰陵,人手上显得有些不够,您之前是云梦的人,帮起忙来事半功倍,温公子力气大,很多活儿也能帮忙,而且……」看了江澄一眼,那位客卿继续说道。
「既然您在大典当天可能会得罪不少人,那麽您与姑苏蓝氏最好能分开行动,以免到时有有心人又拿您与蓝氏的事说嘴。」
含光君很不苟同的扬起了眉,他恨不得事事都能替魏婴挡下,让他去得罪人他已是心有不耐,现在又要他和魏婴立场分明,如此无担当之事,岂是一个修真道者该为?
「你的意思,是把范围尽量缩小,只专注於针对金凌之人,别让其它的事模糊了焦点,以免牵连过大,到时场面不好控制?」
抚着下巴,对江澄当然有一定了解的魏婴三两下便知道了他的心思,虽然话说出来好像不太好听,但後续处理起来的确是精简许多,也能省去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当天的定位虽说吃力不讨好,但其实,也只有那些自动找罪受的人而已,若他与蓝氏江氏连成一片的去参加继位大典,只怕会引来更多有心人的故作文章,江澄这一着,其实是想得周全了。
「好吧,谁叫我是金凌的舅舅叔叔呢?就这麽决定吧,蓝湛!」转身猛地扑上去抱住蓝忘机,魏婴整个人手脚并用的巴在他身上,活像只猴子似的。
「这段日子,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想我啊,记着每天写一句『魏婴我想你我爱你』,回去我要检查的。还有还有,路上别乱勾搭别人,也别喝酒,我的杏花雨替我好好收着,回去咱们再一起喝啊。」
「都给我滚!」实在是受不了那肉麻恶心,江澄一脸嫌弃的怒喝着,魏婴当然一下子跳下来拉着自家男人就跑,他要抓紧时间跟他的二哥哥好好儿的这个那个一下。思追他们没脸跟着去当煞风景的,乾脆跟着金凌,三人一屍的走别的方向了,那个云梦的客卿当然也很识相,第一时间就退了。大堂里,就只剩并肩而立的江澄跟泽芜君。
被拉着离去的蓝忘机在转过一个廊角时,不经意的回首瞥了一眼,他见着了兄长执起了江澄一只手,掰开他的手指,看着他的掌心不知说了什麽,江澄好似很开心似的,两人的头靠在一起,静谧和谐。
隔天,泽芜君跟含光君带着两名小辈,一同离开了云梦。
没有人送行,四个人,衣袂翩翩,在天色微亮之时,静静的离开了莲花坞。
顶檐处,一站一坐的二个人,看着渐行渐远的四人,二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默的看着,直至那背影已看不见,仍是没有离去。
「我开始想他了。」坐着的青年打着呵欠,眼皮要闭不闭的,眼角还带着一丝红肿。
「……做事吧!」转身跳下顶檐,江澄大步迈向议事大堂,接下来,就是他们的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