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今天的课告一段落,时间也差不多了。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班有转学生的事,那我们就废话不多说,欢迎我们的新同学罗!」隔天第一节课的最後十分钟,导师站在台前热络的说着,一边朝外头挥挥手,示意转学生进教室。
一个女孩走了进来,一头长发披在肩上,刻意用中分的长刘海遮住自己的左眼,彷佛害怕别人看见。一双眼低垂着看向地板,丝毫没给班上同学一个眼光。
「来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导师看着她轻声说道,眼底有着怜惜,林诗妤没错过导师的眼神,带了点好奇的看向她,可女孩始终没看她一眼。
「白言绫。」女孩十分寡言,除了说出自己的名字外什麽都不愿透露,导师见状无奈一笑,轻声向她说了句让她到她的位子去,白言绫立刻走下讲台坐到林诗妤前面。林诗妤多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却刚巧瞥到她握紧的双拳,她有些诧异的看向她,她……在紧张还是害怕什麽吗?
「好了,言绫刚来这里可能还不适应,希望大家可以发挥同学爱,好好照顾新同学,让她可以尽早适应环境。」导师说完刚好下课钟响,「好啦!不打扰大家的下课时间了,下课。」
导师说着走出教室,前脚刚走,原本安静的教室忽然变得嘈杂起来,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可那「悄悄话」说的比谁都大声。
「那白言绫跩什麽跩啊?当自己哪根葱?」潘瑀安看着白言绫的背影,满脸的不屑,彷佛她只是脚下的蝼蚁,不值一提。
「不过你不觉得她这个样子真的很像暴力倾向的人吗?电视上不是都这样演?暴力倾向的人都有点自闭,然後有一天突然爆发伤人。」一旁的女孩说着,她的声音很乾净,可说出来的话却比谁都难听,林诗妤和温瑶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声音......是黄雅茹?她不是向来都抱持中立态度吗?什麽时候也跟潘瑀安她们走到一块......甚至一起欺负人了?
「哎呀!这种人应该要强制送医治疗才对,怎麽还能让她来学校啊?」几个女生附和着她们的话,彷佛眼前所见的女孩是个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女孩。
「你们到底说够了没有?」原本在一旁安静看书的温瑶总算忍无可忍,「砰」的一声拍桌喊道,「莫名其妙霸凌新同学做什麽?有这美国时间你们怎麽不去读书?过没多久就要期中考了,都有把握第一名了?」
黄雅茹闻言气极,一开口便往白言绫身上开刀:「她在上一个学校就是因为打人所以被退学,我昨天回去查了网路新闻,新闻都证实了!这样的人来我们班随时都有可能伤害别人,你还维护她?」
「曾经犯错就没有改变的机会吗?」一旁的林诗妤起身站到温瑶旁边,与她同一阵线,「难道坏人都不能选择变回好人?难道你们都没犯过错?」
始终沉默不语的白言绫忽然站起身疾步往门外走,一群人霎时间忘了争吵,错愕的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该怎麽反应。教室里陷入一片寂静,不知是为了伤人的言语而感到後悔,抑或是为她的离开感到庆幸。
白言绫走进厕所,选择最内侧的隔间闪身而入,锁上门後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就这样怔怔的看着马桶,直至两行清泪滑落。
埋藏记忆的藏宝箱被硬生生打开,过往的回忆如泉水涌出,她用力地摇着头想逼自己不去回想,却终究只是徒劳,只能任泪水不断滚落,像一波波的流水般将力气抽乾,一直到没了眼泪,痛觉依然存在。
她以为那些回忆早已深锁,甚至被她丢弃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她以为伤口早已癒合,却没想不经意的一瞥,它依旧鲜血淋漓。而她止不住痛、止不住泪,唯一能做的,只是抿紧自己的嘴唇,不让喉间的呜咽声让人听见,这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後一点尊严。
在回忆里陷得太久,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抽离,就连上课的钟声响起也一无所觉。脚步声出现在厕所里,她这才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仓皇检查门锁是否确实锁上,直到确定门锁锁的牢固後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这里,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哭。她不能落泪,只能坚强,哪怕被当成坏人也要包着这一身的刺。她已经没有让人伤害的本钱了。
脚步声停在门外,她警觉的看向门板与地板间的缝隙,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映入眼帘,她微微一愣,是谁?
「白言绫,你在这里对吧?」林诗妤在门外轻声问道,虽是问句,但话语间满是肯定,能找的地方她都找过了,就只有这里有一间隔间上锁,「如果你想冷静......这节课就不要回班上没关系,我会跟老师说你在辅导室,老师不会记你旷课的。」
「你......还好吗?」见她没有反应,林诗妤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回答她的仍是沉默,她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明白她这时一定不想说话,「那……我先回去罗!你慢慢调适心情。」
「林诗妤。」她走到厕所门口时,那带了点沙哑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她微微一愣,白言绫居然记得她的名字?「听我一句话。」
「世界上,没有什麽好的坏人。」
林诗妤听着一愣,过了一会才缓缓转过身看着始终紧闭的门板,轻声说道:「那你也听我一句话。」
「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白言绫再也没有多说什麽,而林诗妤盯着紧闭的门板好一会,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的某处忍不住感叹......
人都是这样的吧?在一再的伤害後,又缝补好伤疤,靠着自己的力量坚强起来。
只剩下一些最残忍的句子。
下一节上课钟响,白言绫安静地自前门步入,脸上早已没有半分脆弱,彷佛刚刚的歇斯底里不曾发生过。林诗妤偷偷瞥了她一眼,见她恢复正常才松了一口气。
「上课了,赶快回位子,我有好事情要跟大家说。」导师抱着一叠讲义从前门走进教室,看的台下的同学嘴角一抽一抽的,这一大叠讲义他们得读多久啊?
「呃……那个老师。」詹伟祥抓了抓头,终究忍不住开口,「你说的好事……不会是你手上的讲义吧?」
「嗯?」导师一边发考卷一边抽空看了他一眼,朝他扬起一抹灿笑,那笑容让詹伟祥有些背脊发凉,「你怎麽知道?这的确是其中一件好事,詹伟祥你有通灵的潜力喔!」
班上的学生们愣了几秒,紧接着一群人同时哀号,惹的导师咯咯大笑,众人这才明白自己被导师整了一场。
「哈哈哈,好啦不逗你们了。」发完讲义,导师笑着走回讲台,环视了台下的学生们一圈後才缓缓开口,「学校办了一个两天一夜的新生校外教学活动,说是要让大家增进感情,活动在下星期四、五,而且是强制参加,地点则是海洋公园。这节课让大家分房,大家回去记得跟家人说这件事情,学校也会发放通知单。」
「增进感情?」詹伟祥蛤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不是,通常这种活动不是都是一开学就办了吗?现在都已经考完第二次段考了,该增进的感情也增进完了吧?」
导师无奈的笑着耸耸肩:「其实学校本来是打算一开学就举办的,不过呈上去的公文在流程上出了一点问题,所以只能拖到现在……好了,再聊天都要下课了,大家赶快分组分房吧!男生四个人一间房,女生三个人一间,会有一组是两个人,那两个人会被分到双人房。」
同学们点点头後各自找朋友分组,男生的部分比较没有问题,男孩子本来就大喇喇的,不会因为没能跟好朋友同房而有纷争。女生这边却有两组都是两个人,分别是林诗妤、温瑶以及张雅莹、黄雅茹,而白言绫只是孤单的坐在位子上,完全没有人去邀她一组。
「我才不要跟白言绫同一间房间!」发现自己可能得和白言绫一组後,黄雅茹有些慌张地从位子上站起身,一只手不客气地指着白言绫,「我死都不要跟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同间,谁知道她半夜会不会突然打我一顿?或是忽然拿刀杀我?张、张雅莹……你也不想跟她同组对吧?」
她说着看向张雅莹,彷佛深怕得不到她的支持,而张雅莹低着头犹豫了一会,最终选择点点头:「我、我也不想跟白言绫一组。」
一旁的林诗妤瞪大双眼,感到不可思议的看着张雅莹,她明明曾经是被时晓萱霸凌的一员,现在却跟着黄雅茹霸凌白言绫?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果然……跟国中时的那些人一样。
人都是自私的,但过度的自私……真让人觉得恶心。
「诗妤,你们的想法呢?」导师依然站在台前,没有反驳黄雅茹的意见,毕竟本来就是自由分组,她也没有资格去强求谁。
林诗妤皱着眉头,有些担忧的看向温瑶,她们当然愿意跟白言绫一组,只是……不知道白言绫愿不愿意?
想了一会,林诗妤最终鼓起勇气看向始终坐在一旁的她:「言绫?你愿意……跟我们一组吗?」
她终於抬起头,一双眼平静无波的看着她们,过了一会缓缓颔首。林诗妤和温瑶瞬间绽开笑颜,原本悬着的心终於放松了下来。
「好了,那各组在放学前把名单交给班长,班长统计完再把名单拿给我,下课。」导师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知道该拿这群学生怎麽办,她是真的不懂,为什麽总有人可以道听涂说,甚至因为这样伤害一个人?
导师走後,同学们纷纷走出教室,下一节是体育课,所有同学必须提前到体育馆做暖身活动。
走过她们身边时,白言绫依旧没给她们一个正眼,迳自向外走去,像是一只落单的小猫,孤单又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