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毓予抓紧他的衣领，音量稍稍提高，沉声问道：「你说什麽！？」
秋笙不断闷笑，歪头觑着他，声音很轻，「墨沁为无形毒药，花种盛开为绝望。」
瞠大双眼，常毓予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话未道出，隐约中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闷哼。
严以爵的听力极佳，两人的对话他早听的一清二楚，他发出低低吼声，全身紧绷呈现备战状态。
蓦地，手心的温度让他心头一震，眼皮垂下，再撩起时，灰瞳镇定不少。
「别慌。」向暮知温柔的嗓音，煦煦的，在这危机四伏的状况下，成了一锭镇定剂。
其实向暮知并不清楚常毓予那方的状况，只不过凭着养萌萌的经验，见严以爵弓起身子，便知他的情绪正高涨。
不自觉的，便伸手安抚他。
长吁口气，严以爵没好气的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力气管别人？」
按压着突然有些疼的胸口，深吸口气，轻声回道：「大概是，你跟萌萌很像？」
「……还有力气说笑，看来你没事。」
向暮知伏在他的背上，声音显得些许虚弱，却还是带着淡淡笑意，「其实不知怎的，胸口有点难受。」
灰瞳微缩，头往上仰，发出阵阵狼嚎声，震撼了整个体育馆，以及严以帆。
他微怔，尾巴险些被扑来的屍傀咬到，後脚一踢，直接踹去远处。
「马的，怎麽那麽缠人。」
严以帆渐渐感到烦躁，因秋笙力量的影响，这群屍傀被击倒後不只能迅即站起，动作亦更加敏捷残暴。
为了防止他们靠近上官璟熙，打断她的咒术，得使劲全力。
但严以爵的情绪不大稳定，叫他有些分神了。
他迅速甩开身旁的屍傀，奔至严以爵身旁。
「你搞什麽？」
「我们……快输了。」
眼色一沉，「此话何意？」
严以爵还未答话，向暮知的呼吸声愈来愈急促，一切的回答尽显示之。
「为何会如此？」严以帆没有全程参与，所以不大了解状况。
「稍後解释，保护好璟熙，或许她能知晓解决之道。」
「自己小心。」
「彼此。」
严以帆不再多言，身一旋，往反方向离开。
他微侧头睨视脸色有些惨白的向暮知，牙一咬，往常毓予的方向奔去。
常毓予那被秋笙折断长爪的右手，指尖处正渗出如红酒般的暗色血液，一点一滴，落在秋笙的肌肤上。
吸血鬼的血液中存着毒液，接触到的肌肤渐渐发黑，刺痛着秋笙的神经，他不禁皱起眉。
「方法？」
常毓予松开原本抓着他衣领的手，眼露寒光，简单问句中暗藏杀机。
「你在说什麽？我听……啊啊ーー」
话未道完，手臂冷不防传来的剧痛感，让秋笙疼的大声哀嚎。
他的手，被常毓予直接从手臂处往後折断，手心朝後，软绵绵的垂在身侧。
「常毓予！」抬眼，秋笙恶狠狠的瞪视他。
常毓予神情波澜不惊，又问，「再问一次？有无解药？」
秋笙大口喘气，浑身是伤，不输常毓予的狼狈，气势比方才减弱，更因疼痛让眼神藏着些疲态。
他这一生中，还是第一次落居下风。
就连在卢恒面前，他依旧不放低身段，只有姐姐一人唯唯诺诺。
所以，他鄙夷着秋梓乐的懦弱，厌恶她的胆小。
他绝对不容许，自己臣服於他人，或是在他人面前显露出脆弱的那一面。
直到遇见向暮知，他拉着他走出灯光旁的阴暗处，让他能同他并肩站在灯下。
他永远记得，向暮知对他说的那声谢谢，是为肺腑之言，真实的在他心里落下一道春雷，惊鸿震响，从此他的身影便栖息在他的心尖上，挥之不去。
为了他，他愿意丧尽天良，双手染血，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也要替他斩除一切伤害到他的恶。
但这样不够，所以他循着内心的渴望，想要占有这个人，这份感情已爱之入骨。
甚至是，活的也好，死的也行，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皆心满意足。
「……」秋笙低头小声嗫嚅。
常毓予不耐蹙眉，「你说什麽？我听不见。」
当秋笙在抬头时，脸上竟布满泪水，挂着阴险笑靥，诡异违和的神色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快杀了我。」他一字一字，道的清晰。
常毓予眼神尽是轻蔑，「休想。」
「他死了，我还活在世上，你痛苦，我也难受，所以……」他的神情瞬间转为悲戚，恳求续道：「求求你，杀了我。」
常毓予脸色愈发阴沉，他感觉着自己体内有股力量不断在沸腾，獠牙似乎渴望着，撕咬他的肌肤，贯穿他的动脉，吸尽他的血，狠狠的把这人四分五裂。
但，倘若杀了他，等於也杀了向暮知。
「秋笙，我耐心已达极限，快说！」
他目光如炬，恳求着死亡，二话不说直接摇头拒绝。
常毓予简直心急如焚，按住他的右臂，狠戾的道：「这次，我直接撕了你的手，要不要试试！？」
秋笙无所谓的笑了，他慵懒的道：「动手吧。」
常毓予闭上眼深吸口气，最後依旧没有下手。
「怎麽？为何不动手？」秋笙笑意加深，神情没了方才的癫狂，像是常人般，轻声问道。
常毓予被他这瞬息万变的情绪搞得很烦躁，就在他欲开口时，一道身影自身边闪过，没来的及看清，秋笙已被锁喉，对方朝他腹部挥拳，疼的他再次呕血。
严以爵此时为人的型态，他满脸怒气，顾不及身上沾了秋笙的血，恶狠问道：「解药在哪！？」
秋笙声音艰难答道：「……在我的坟里。」
又是一拳挥下，他捂着脸倒在地上，嘴角渗血，闷声不响。
「你自己想死，别拉人跟你一起去死！」严以爵几近失控，一想到这麽多条人命丧失在他的残忍下，怒气顿时无法抑制。
气的再补上一脚，「凭你也想配上暮知，我呸！」
闻言，秋笙身体一震，他张了张唇，还完好的那只手，颤抖着捂着双眼，泪痕无声无息，和血水混在一块儿，样子颇为寂寥落魄。
「秋笙。」
惊愕抬眼，竟是他的那道光。
伸手，渴求抚摸他，柔声唤道：「暮知……」
「你为何要这麽做……」向暮知离他一段距离，皱着眉问。
「因为我爱你阿，全世界，没人能比我还爱你了。」
「但你不应该杀了他们。」
「他们伤害你，毁谤你，我这是在保护你。」秋笙一句句淌出他的情意告白。
向暮知胸口愈来愈疼，疼的他眼前有些发黑，他心里明白，这是秋笙所为。
无论自己是生是死，他得把一切道清楚。
向暮知直望他的双眼，铿锵有力的说，「秋笙，我不爱你。」
秋笙听到这句话，先是一阵静默，接着彷若崩溃似的放声大笑。
力量，随着恨意爆发。
他的身上那红色符篆忽然冒烟，渐渐转为黑色，摇晃着身子站起，黑雾围绕在他断了的那只手，喀嚓一声，瞬间接回。
「我改变主意了，要下地狱，众人一起陪葬。」
秋笙黑气萦绕，邪气更甚方才。
严以爵站到常毓予身旁道：「毓予，不用手下留情。」
「……我知道。」常毓予颔首。
「璟熙一定有办法。」
「好。」
语毕，常毓予不畏的抬头，红瞳一扩，身一动，直击向秋笙。
同一时间，严以爵亦跟着出手。
两人默契十足，配合的天衣无缝，尽管秋笙的动作变化莫测，难以攻破。
严以爵一时不觉被抓住脚踝，秋笙力气之大的把他甩向舞台外，严以爵赶紧幻化成狼，翻滚一圈着地。
完全黑化的秋笙，有着巫族的力量，以及吸血鬼之力，简直力量双倍，就算是两人合力，亦有些难以抗衡。
常毓予被打飞撞上柱子，龇牙低声咒骂。
严以爵自後方攻去，从他的肩头咬下，鲜血喷出沾上他的灰毛。
秋笙疼的吼了一声，黑气环绕严以爵身上，他念了个咒，黑气缠住他的全身，束紧。
他侧倒在地发出低鸣声，努力挣脱禁锢。
常毓予红瞳一缩，异能再现，趁着秋笙有些许的迷离之时攻去。
秋笙两手挡在胸前，却也被常毓予的拳给击倒在地。
「别得意。」
同一时间，常毓予不让秋笙有喘息的余地，瞬即伸出左手长爪直往秋笙胸口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秋笙在空气中画了一半的符篆硬生生被打断。
身後传来的温暖让他动作停滞，耳畔一阵轻声细语的呢喃，胸前被刺穿的疼痛，并在意识丧失前，常毓予那撕心裂肺的大吼声，都让他……好不甘心。
「抱歉，下地狱去吧。」
这是，向暮知留给他的，最後的拥抱，及最後一句的温柔耳语。
倒下，眼前一片黑暗，他的生命，直被怨魂拉入地狱深渊，万劫不复。
在秋笙死亡前，上官璟熙已顺利让天空的黑气散去，今日是月圆之夜，月洒清辉，微风徐来，捎来片刻宁静。
白光环绕在她身边，尔後渐渐淡去。
缠住严以爵的黑气亦消失无踪，他幻回人形奔至向暮知身边。
被控制住的屍傀们，也随着秋笙的死亡，里头寄生的白虫自他们的嘴吐出，腐烂而亡，而没了控制的屍身们，则一个个倒在地上。
「快带我去向暮知身边。」上官璟熙虚弱的倒在严以帆怀里，着急的道。
躺在常毓予身上的向暮知，胸口的血不断涌出，但心脏的疼痛感已甚过了伤口的疼。
他感觉似乎有什麽正要穿透他的心脏，刺痛着他全身每一处神经，汗珠自脸颊侧落下，背脊因疼痛而弓起。
「好痛……」忍不住低声啜泣，抓紧常毓予的手，把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
常毓予不知该如何是好，轻抚他的背脊，焦虑问道：「璟熙呢？她在哪？」
「我在这。」
严以帆轻柔把她放下，她蹲在向暮知身旁，细细观察他的神色。
再这样下去，花种即将刺穿他的心脏。
只能姑且一试了。
「以毒攻毒。」抬起头来，上官璟熙的眼神坚定无比。
「你是说……」常毓予哑然望着她。
上官璟熙颔首，「吸血鬼的血液为毒，花种亦是毒，墨沁亦是毒，以毒攻毒也许是个办法。」
常毓予神色一凛，「我做不到，万一失败呢？」
「不试，你就得接受失去他。」上官璟熙伸手覆在向暮知冰冷的肌肤上，又道：「一点点即可，不会让他变成吸血鬼。」
常毓予咬牙切齿，犹疑不决。
严以爵着急的补上一枪，「大不了，就把他变成吸血鬼。」
果不其然换来常毓予的狠瞪。
「毓予，快点行动。」上官璟熙语气亦急了。
常毓予垂眼，觑着他因疼痛而微微颤动的长睫和双唇，白皙脸上还有未乾的泪痕，抓着自己手腕的细长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还有被自己刺伤的胸口鲜血不断渗出。
最後，他终於决定妥协。
他还想再见到，向暮知的暖笑，及彷若星光熠熠的双眸，定定凝视他。
「暮知，对不起……」俯身，在他耳边柔声呢喃。
张开嘴，现出獠牙，对准动脉咬下。
鲜甜的血液灌入他的口腔，红瞳转暗，体内那翻腾的慾望，在向暮知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後，瞬即荡然无存。
握紧的双手，只余爱意无垠。
【FreeTalk】
秋笙下线，暮知命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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