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烨⋯⋯」我拧起眉头，喉咙却像被东西卡住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我妈发现我不是我哥後便彻底崩溃，在那之後，她的精神情况就很不稳定，时好时坏，就像你那天看到的一样。有些时候，她会对我很温柔，因为她只剩下我一个儿子，但其他时候，她会对我大哭大吼，问我为什麽不是小树。」他语带沙哑，呼吸变得有些短促。
「某天半夜，我妈因为服药过量，神智有些恍惚。」他眼神淡漠，「她进到我的房间，两手用力掐住我的脖子，不停问我为什麽死的是小树，不是我。」
我的心再次一揪，一滴温热的液体紧接着掉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却无法平抚我为他感到心疼的心。
从小到大，我的生活虽然很辛苦，但是妈妈给我的爱却从来没有少过，也是唯一支撑着我的力量。
我根本无法想像听到自己的妈妈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是一件多痛心的事。
「从那天过後，我晚上就常常失眠，潜意识里，我很害怕我妈会再次进到我的房间、害怕我会梦到我哥，有些时候遇到我妈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我就会突然喘不过气来。」他眼神尽是绝望，不带任何一丝波浪，「我觉得我的心好像有一部分死了，每天都很痛苦，却又不知道该用什麽样的方法宣泄。」
他视线看向自己的左手，手抚过腕上那一道又一道的暗色疤痕。
「有一次我不小心被我妈砸碎的玻璃杯割伤，那瞬间，疼痛的感觉居然让我感到一股松懈的释放感，缓解了我心中的痛苦。」他垂首，讽刺一笑，「从那之後，每当我压力很大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伤害自己，因为唯有这样，我才能从痛苦中得到解脱，才能⋯⋯活下去。」
『我没有想要死。』
原来他不是想要死，才会伤害自己。
他是为了活下去，所以才会利用身体上的痛，来暂时纾解心灵上的痛。
听到这里，我的脸颊已经布满泪水，抽泣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我们都是活得痛苦，却还是必须要活下去的人，用着不同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着。
「我因为绑架的事情有了创伤，所以一直都有在接受精神治疗，上次你在医院看到的女医师就是我的主治医师，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事情的人。」他看向我，「你是第二个。」
「⋯⋯」我心一怔。
除了我和他的医生之外，没有人知道完整的故事？
「你送我去医院的那天，是我的生日。」他嘴角挂着自嘲，「每年生日，我都会越来越讨厌自己。凭什麽我一年一年变老，他却永远停留在十二岁？那天活下来的，应该是他才对。」
他闭上眼，深吐了一口气。
「以前我就知道我们不同，但是现在我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差异是什麽。他很勇敢，所以在那个当下才会跳出来保护我，而我很懦弱，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他离我而去。」他沈重地说道：「那才是真正的我，就算大家都把对他的期望都放到我身上、就算我努力想要变成他的样子、就算我们拥有同一张脸，我永远也无法成为他。」
「你就是你，不需要为了谁而成为别人。」我起身，上前将他抱住。
我可以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躯，跟那天他忽然喘不过气时一样，都是如此无助、脆弱。
「你哥会那麽做，是因为那是身为哥哥想要保护弟弟的本能，是因为他爱你，你不应该感到自责。」我声泪俱下，并加深抱着他的力道，「你说你哥是个很开朗的人，所以你应该要连同他的份，像他说的一样，好好的活下去。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想要看到你痛苦的。」
我握住他的手，眼泪滴在他手腕的疤痕上，「别再伤害自己了，好吗？看到你这样，我会心疼。」
我不知道要用什麽方式才能修补他受伤的心，也不知道我是否有资格能够走进他的心里，但是如果可以，我想要成为他期待明天的理由，让他不要再用这种残害自己的方式，来得到心灵上的解脱。
「⋯⋯」他看着我，深邃的黑眸泛起一阵浪涛，原本黯淡的眼神，彷佛终於再次找回了那份柔和与希望。
时间的齿轮彷佛停止运转了片刻，这一幕就像电影里面的情节一样，窗外依旧下着大雨，蜡烛的火苗左右摇曳，柔和的光芒点亮了漆黑的屋子，但是镜头聚焦在我们身上，其余的都是模糊的背景。
我眼里只看得到他，他也只看得到我。
我们之间短短的几公分距离里，只剩下凌乱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一股炙热的情愫。
我们都是成年人，所以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就只有两种可能性。
进，或退。
「谢谢你，韩卓琳⋯⋯」他欣慰一笑。
最後，他先退了一步。
隔天醒来时，我才意识到我居然趴在餐桌上睡着了。蜡烛的火苗已经熄灭，窗外的暴风雨也停了，初冬的暖阳微微照射至屋内，天空经过了昨晚的洗刷，一片蔚蓝。
是晴天。
同时，我发现官烨依旧在我身边，同样也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安稳，俊秀的脸蛋上没有一丝干扰或是不适。我再次趴下，并侧着头，静静地端详着他熟睡的俊颜，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可以如此坦诚地向一个人诉说我的一切，而那个人没有让我感到卑微、狼狈，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很勇敢，战胜了别人也许无法承受的一切。
我也没有想过，在他看似完美的外表下，隐藏着一段悲伤的过去。
我想要好好拥抱他，陪在他身边，等待他那颗受伤的心不再将人拒绝在外。
我感觉自己那颗枯涸的心，似乎又有了跳动的原因。
官烨，我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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