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露水在松树上并未逝去,而言令早就驾马只身去了归平皇宫,殷隋央并非惯於早起之人,因此到了早饭之时仍未起身,然而,此时骓王府前却停有一驾马车,马车低调奢华,却似乎并非出自归平。
只见一男子青丝披肩,五官英俊,气宇不凡,他从容下了马车,向骓王府前的侍卫道:「本王是你们王妃娘娘的皇兄,你们去通报一声。」殷辙的语气间没了昨日的严肃和气势,现在的他亲切地像是邻家的大哥哥。
只见寝室门外的侍女闻讯十分为难,毕竟言令曾说过:「若夫人尚未起身,任何人不许打扰。」何况自从言丹让殷隋央不开心後,言令更是下令:「若非王妃应允,任何人不得擅入王府。」可是这如今来的是大恒的六皇子啊!
「风吟,你进来替我梳妆。」殷隋央早就料到殷辙一定会来,所以老早就起身更衣了,只是妆发这部分她不太在行,便只得请风吟代劳。
风吟有些猝不及防,但也弗敢耽搁,赶紧替殷隋央梳妆。
听堂。
待殷辙入座後,殷隋央便将下人都唤走了,她面上并无多大波澜,只是冷冷地说了句:「我知道你只是为了恒国的面子,时辰到了你就能走了。」
「央妹,我是你哥哥,你怎麽能这麽想我?」殷辙一脸无奈。
「当我被她们欺负之时,你们没有出来护我,当我被她们陷害之时,你们没有出来为我证明清白,当我被软禁在公主府之时,你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来看我,甚至在我要远嫁归平之时,你们都没有一个人出来送我,好像很开心能送走一个麻烦似的,你说,你让我怎麽想你?」殷隋央红着眼眶,说的极为哀恸,就算事情早已过去许久,可对她而言却是一切历历在目,怎麽样也忘不了那些痛彻心扉的过去。
「我那时在书院,如果我在,定会出来护你。」殷辙皱着眉头,他母妃临终前曾言要好好照顾她,可他远在偏乡书院,他是真的无能为力,何况殷辙封锁了多少有关殷隋央的讯息。
「护我?昨天?为了大恒的面子?」
「央妹,我是真的心疼你的,你是我们这一辈唯一的女辈,是我们大恒唯一的公主,你本就不该受到如此欺凌。」
「我的父皇是大恒国君,我的其他十位哥哥也都是大恒王爷,他们明明有能力,却没有一人护我,对我来说,你和他们都一样,不要再惺惺作态了。」殷隋央只觉得殷辙的言行令人作恶。
「我不一样,我是舒妃的儿子,你难道不记得我母妃了吗?」殷辙记得自小母妃便和殷隋央的母亲苏翩笑情同姊妹,之後苏翩笑在生下殷隋央死去後,还是交由舒妃扶养。
「舒娘娘待我的好,我自然记得⋯⋯。」殷隋央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泪水自明眸中滑落,她泣不成声。舒妃待她若亲女,但她却为了她死於非命⋯⋯。
殷隋央突然意识到了什麽,舒妃是她的养母,却是殷辙的生母,舒妃为她而死,是她害他没了母亲,她向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发怒,把他视为共犯,却忘了很多事情皆因她而起,说来他才是受害者,殷隋央瞬间觉得无地自容,别过头去,曲着腿将脸埋了起来。
说来仇恨真的可怕的东西,他让人是非不分,活在滔天的怨恨之中,日日怨天尤人,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
殷辙有些手足无措,原本怒火冲天的人,转瞬间却惭愧抽泣,不过他随即走到殷隋央身边抚了抚她的一头青丝,道:「此事不怪你,你不要自责。」
「是我害死舒娘娘的!」殷隋央的头很痛,她似乎又想起当年她有多麽想一了百了,若非她的师父点醒了她,只怕她早已离世,这麽多年来,她没有忘记,只是不敢想起。
「不是你,是父皇那些高高在上却小鸡肚肠的嫔妃们。」殷辙此时目光如炬,母妃一生良善,却不料正是如此,才让她死於非命⋯⋯。
「对不起。」殷隋央哽咽地说,此时的她卸下一身铠甲,无助地像个小孩一般。
「我才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从今以後有我在,我一定誓死护你周全。」殷隋央已是殷辙眼里唯一的亲人了,他的父皇和皇兄早已被权势蒙蔽了双眼,什麽父子之情、兄弟之情早已淡如水,只有殷隋央还保有着初心,她们那般待他,可哪怕她再怨再恨也不会去害人。
殷隋央有些恍惚,她能相信他吗?一切会不会又是骗局?
归平皇宫。
「殿下,大恒六皇子去了骓王府。」
「知道了,下去吧。」言令神色平淡,并无多大反应。
一旁的言玄青觉得有些诧异,道:「不回去看看?」
「我相信隋央有那个智慧去应对,何况有些事情有了我的介入,便会变得不一样。」言令喝了口茶,他多想陪着她面对,可他们俩之间有恒国和归平啊!
「看你昨日护着她的模样,朕还以为你当真会为了她失去理智,不过如今看来,是父皇瞎操心了。」言玄青面上浮现了一抹满意的微笑,他看重言令,不只因为他是嫡长子,更是因为他有着过人的冷静和聪慧。
对待事物不急不躁,三思而行,方是国君本色,何况言令在归平的声望连他这个一国之君都难以望其项背。
「父皇,我志不在江山,我为父皇处理国事,只是不愿看见归平动荡罢了。」言令这一生并无大志,只愿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他和他的央央能白首偕老。
「令儿⋯⋯罢了,罢了,不提也罢。」言玄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他看见言令的天资後,他便把他当成太子教育,可他却一直无意於皇位,甚至不顾一切归隐⋯⋯。
他不是没想过他的其他儿子,只是他们有的心怀鬼胎,有的资质平庸,有的有勇无谋,有的贪好女色,国家若交於他们手里,只怕国力衰退,终至倾覆,何况他的一个个都把脑筋动到他们老子身上了,为人不仁不义,谈何治国?
唉,怎一个愁字了得。
骓王府。
殷隋央将自己从悲伤拉回,抹去泪水,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的他们不一样。」
「傻妹妹,你知道哥哥的苦心就好,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想和你联络,只是我常年居於书院,书院与世隔绝,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殷辙此时终於松了一口气,解了她的心头结,他不虚此行。
「不怪你,但是其他人我便无法原谅。」殷隋央不是个对於小事耿耿於怀的人,何况他是舒妃的儿子,他没有伤害过她。
「央妹,其实父皇没你想的那麽糟,他其实很关心你。」
「你是说在我被欺负的时候不闻不问?」殷隋央一脸漠然。
「父皇是有苦衷的,央妹,你总有一天会了解的。」殷辙并不清楚殷隋央遇过什麽,但他在殷冽的眼神里看见了一个父亲对一个女儿的不舍,哪怕只有一瞬,他都确确实实地看见了。
殷隋央仍旧红着眼眶,面上宛若积了千年寒冰似地道:「是吗?」
殷辙很是无奈,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说什麽了。
「殷辙,我不傻,就算他对我曾有那麽一点的宠爱又如何?伤过了就是伤过了,回不去了。」他们怎麽会知道她是怎麽走过来的?
「央妹⋯⋯。」
「行了,我累了,你走吧。」殷隋央只要想起幼时的那些,便好像多过了十年沧桑似地,只觉一身疲惫,什麽都不想再管了。
殷辙无奈离去,看着殷隋央那样,他竟有些自责了起来,他是否不该再提及恒国之事?他本想着帮她解开心结,却未曾料想她伤得那麽深,也罢,或许对於殷隋央而言,来到归平真的是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