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形距离我大约有二十米,灯光在它身后湮灭,它手里提着个短短的条形物体,听见我被下水道放大的尖叫声,它转过身,好像在打量着我……
说它‘残缺’是因为它周身都有尖刺刺出,远远看去好似一个站立起来的刺猬。然后它向我走了过来。
我转身就跑。
我能跑多久?
或者说——它会追多久?
那是一个怪物,我能跑过它吗?
‘噔噔噔噔噔——’
下水道里,脚步声逐渐变成了我一人的。
它没有再追我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
fuck!我撞到了什么!
“助手小姐?你下来做什么?”
现在已经不是我撞到什么的问题了,而是唐晓翼就站在我面前,一只手攥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提着一把……刀?
他的身后,一只白狼威风凛凛的守卫着,它那一身锋利如刃竖立起来的毛发,便是之前我看到的‘刺猬’的‘刺’的真容。
这两只生物真是吓死人了啊喂!
我开口想发牢骚,但看唐晓翼一副严肃的模样,也不好开玩笑,张了张嘴又悻悻的合上,不说话。
让我安静的当个哑巴吧哑巴吧哑巴……
唐晓翼皱着眉,好像准备说什么……他猛地把我往后一推!我猝不及防被他推得栽到水道里,他随后也扑了下来,紧紧地抓住我的衣领。水流看起来狭小缓慢,原来底下还有数十米深,越往下越平稳,到后来完全成了凝固的静水。
在我落水后的十秒钟时间里,岸上好像发生了一次爆炸,然后是二次爆炸、三次爆炸……
但现在岸上发生什么都不关我事了!我只知道:我、要、呼、吸!
唐晓翼这厮把我推下去这一点我感谢他,但是他没有考虑过我的呼吸问题!他跳进水里之前肯定是有深呼吸的,但我没有。现在又被他拽着衣领游来游去,我简直要窒息。
周围都是水,黑暗的、冰凉的水。
明明纯净至极,却因为是黑色而显得极为诡异。
我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抓住……什么?
视野里飞舞着萤火虫一般的白点……美丽的、迷离的……好像在描绘着一幅北斗七星图……
脖子上唯一的束缚也消失了。
唐晓翼他……松开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松开我?
又或者为什么——救了我,又亲手谋害我?
我闭上眼。
……
“我觉得我们不如把水泼她脸上好了。”
“不不不,直接往她嘴里灌水……”
“你们几个别闹了,小孩已经喝够水了,等她自己醒……晓翼回来了吗?”
“没啊,希燕姐。”
……
是谁……是谁在说话……
艰难的睁开眼,口干舌燥,我茫然的转动着眼珠,环顾四周。
看起来是一个涵洞。离我最近的于飞飞好像在调整着什么雷达一样的东西,希燕背着把猎/枪,低头检查手/枪,伊戈尔蹲在我脚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忽然有人在我耳边说:“你终于醒了,小姐。”
这声音威严英挺,十足像个成年男子。我真的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对黄金瞳——是那只巨型白狼。
它、它会说话?
我内心的惊悚无与伦比,本能驱使我远离它,但我无法移动——因为伊戈尔硬生生按住我的脚踝,朝我一笑:“再动就废掉。”
我真的不敢动了。
伊戈尔这才低头继续处理伤口,边用镊子夹着棉花为伤口消毒边温文尔雅道:“小姐的皮肤可真好,细皮嫩肉的,我这些年已经很少看见这么娇嫩的皮肤了,如今再一次见到反倒觉得奇怪……”
他抬起头又对我一笑:“我叫伊戈尔,不知道小姐叫?”
我:“……”
哦敢情你们现在还不知道我叫啥。
希燕幸灾乐祸的目光看了过来:“她叫宋朴,伊戈尔你就叫她小孩好了,我是这么叫她的。”
“噢,宋朴小姐好,我是伊戈尔。”伊戈尔直接无视希燕话语的无营养成分,再次重复自己的名字。他的笑容很淡,眉目间微微的忧愁,眼瞳是天空的蓝色,天生忧郁的蓝色,好像一种病症。
是一个很让人心疼的白人男孩。
我心里微微一动,突然想和他说更多的话:“我受了什么伤?”
“擦伤而已,小事,别担心,”伊戈尔撕开创可贴的包装,“不会留疤。”
“……”噢这在你眼中就是我最关心的事情?
“好了,处理好了。”伊戈尔放开我的脚踝,“本来很快就可以处理好的,只是最近病又加重了,头有点晕……”
“喂,都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了,为什么还要出这次任务?”希燕语气有些沉重,伊戈尔依然笑着,苍白的脸显得脆弱,不堪一击一般:“人生在世,活得久的人很多,能活得精彩的人……可不多啊。”
希燕没说话了。她似乎把手/枪当成了仇人,拆解又重装。
于飞飞忽然用力一拍键盘:“失去与队长的联系了!”
失去联系?
他还孤身去逞英雄了?
希燕却镇定,探身到于飞飞身旁:“让我看看。”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着,像是一只白玉蝴蝶,絮絮飞扬,骨节突出皮肤白皙,但不细嫩,指尖和掌心有很深的茧。伊戈尔坐到我身边,脸靠着狼王的毛,唇角还挂着隐约的笑。
我挺想和他说些什么的,他把食指竖在唇前,示意我不要说话。
他大概累了吧。
我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呼吸有些重。
羽之冒险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群体?
“晓翼的信号最后出现在(14,47)的位置,小孩你过来看看,这里是哪里?”
“啊?”我凑过去,“实验楼三楼第七个教室啊……那里是生化实验室欸。”
“噢。”希燕拧紧了眉毛,“那我们走吧。洛基帮忙背一下小孩和伊戈尔,飞飞你暂时帮伊戈尔拿装备——算了,把包给我。”
我把伊戈尔扶上狼王,狼王眼睛看着我,不着痕迹的用鼻子点了点希燕的方向,我立刻会意,跑到希燕身边:“把伊戈尔的包给我吧?”
希燕没看我,径直往某个方向走。“你背不起。”她说,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手电筒,光照亮了前方的墙壁,其上焊着一架钢梯,“我们从这里上去。洛基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注意安全。”
我们走过狭长的通风管道,希燕掀开某个窗格,她身先士卒的跳了下去,我跳下去时扭到了脚踝,二次伤害使踝关节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尖叫声。
“细皮嫩肉就是麻烦,你说对吧,小孩?”希燕举起手电筒照向四方,夜晚的实验楼寂静清冷,窗户紧闭,天空好似已开始酝酿着雨势。
第七生化实验室在走廊尽头,楼梯间的左边。
哒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很清脆,规律得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可是事实是我们有三个人。于飞飞与希燕的默契是日久生成的,而我在高度绷紧的精神状态下,忍不住跟随了他们的步伐。
第七生化实验室隐隐的露出灯火的颜色。它是橙红色的,耀眼无比,如同蘑菇云。
瑰丽而危险的象征物体。
“咔哒”一声,希燕为手/枪卸去保险,推进子弹,于飞飞也举起了电棒。夹在中间的我手无寸铁,只能借前锋与断后保全性命。
第七生化实验室就在眼前了。
希燕深吸了一口气,抬腿一脚干脆利落的踹开了门!
成败生死都在一举!一念之间一手之差都是生死攸关的事情!谁也不知道门后有什么,不过是在赌一个可能!
“啪”!
希燕进门先是一枪,然后实验室里一片沉寂,如同深夜的墓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静心聆听。
直到希燕骂了一句:“操!”
于飞飞推我:“什么事都没有,看看你这副样子,好像下一秒爆发枪战你就会心脏病病发一样的。”
我走进去。只见希燕一脚踩在讲桌上,霸气又嚣张的女痞子模样,唐晓翼站在讲桌后面,手里捧着一本笔记,那笔记十分残破,封面被撕掉,内容笔迹显得凌乱,是纤细的蓝色斜体字,好像是……英语?
好吧我投降我放弃我不看了,天知道我小学英语就没及过格。
于飞飞随后进来,一看见唐晓翼手里的笔记本他就叫了一声:“‘卓一的笔记’?不会这么容易就让我们找到了吧?”
“还真就这么让我找到了,是真的。”唐晓翼抬了抬笔记本表示属实,他翻到最后一页给我们看,“卓一的签名。”
确实是龙飞凤舞的‘卓一’二字,于飞飞又叫:“别逗了队长!这不是你的字吗!”
“哎你怎么知道!你是暗恋我!”
哦绕来绕去原来这个不是宝物。我有点失望。
希燕一甩手,把手/枪往讲台上一按:“安静!听晓翼说!”
唐晓翼清清嗓子,看他这架势就像要讲他个三天三夜了:“我上这里来就是为了寻找‘卓一的笔记本’,但我只发现了这个。这个虽然不是‘卓一的笔记本’,但也相当有价值——”
“它是‘唐晓翼的笔记本’,对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于飞飞抓住机会插科打诨。
“它是‘卓一的日记本’,”唐晓翼根本不理于飞飞,把笔记本翻到扉页,那上面什么签名也没有,只在左上角画了个花体字母‘Z’,“如果我判断的没错,这里面应该记录了卓一关于‘夏娃’的全部感受与研究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