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蓮華君 — 【章十一之三】風花雪月──卦算與人事人為

正文 蓮華君 — 【章十一之三】風花雪月──卦算與人事人為

日正当中过去约莫半个时辰,一辆马车悄悄从荣王府转出,形容何其低调,一概侍卫皆未配上。

只一书生模样的儒雅男子趋着臀下皂色骏马,与车前马夫并肩同行,溅起一地沙尘渐往闹市而去。

车外无语,车内一男一女的正主,倒是不曾消停。

自蓝琼鸾师习卜算之术起,屡屡逢上令她坐立难安之时,她便会不自觉的从怀中掏出不离身的卜算工具,把玩起来。

转瞧眼下,蓝琼鸾娇嫩的手心滚动着一枚铜币,瞠大黑白分明的盈盈杏眸,她眼波流转之间,恰恰倒映着男子脸上兴味浓郁的神色。

「王爷,你说你去见画仙也罢,而今情势分明已是表明画仙与刺杀蓝家人一事有关,怎麽你见他还要拉上我?」身子随着马车哒哒前行所带起的颠簸,给弹出个震颤,蓝琼鸾勉力稳住平衡,眼珠子是一瞬不眨的盯者眼前一脸调笑的男人。

方才一番谈话而後,高莲华是立时叫唤起对於荣王不时兴起外出,早已习惯的下人们备车。

在蓝琼鸾惊愕的目光下,拉着她一起搭上马车,并让外头的飞星骑马随行後,即直往画仙所在的客栈而去。

哪儿来的目标,还上赶着去找凶手?

给布帘密密遮蔽的车厢内仅有几寸光丝,朦胧散在昏暗的空间,是愈发衬得男人眼底的戏谑精光扑朔迷离,似笑非笑,若邪若正。

「你忘了爷此行所为何事?既是要打击人,目标就在眼前,看的到却碰不着,岂不折磨?」

伴随着男人低哑嗓音响起,蓝琼鸾能感受到属於男人的焦灼目光扫动在自己脖颈间,挟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

「……王爷,妾身算是对你的恶趣味长见识了。」蓝琼鸾轻叹口气,男人确然是连一分一毫能打击到画仙的机会都不放过。

脸皮这档子事,对高莲华而言,早是精铸到铜墙铁壁也不足以形容。

这不听到蓝琼鸾的话语,便换来男人脸上绽起一抹略显浮夸的谦虚笑意,温声说道:「夫人谬赞了。」。

荣王府邸虽是位於锦城中心,可倒底皇家之人身份尊贵,周围傍着的其他府邸,亦然是为朝中重臣,自然是鲜少繁杂人声萦绕。

如此,待马车逐渐趋前转往画仙客栈所在之处,覆上两人耳畔的,便是逐渐鲜活的街市喧哗。

男人探出修长的指尖拨弄着身旁的车窗幕帘,一摆一荡的布帛起起落落,间或趁隙而入的阳光忽明忽灭,时而灼上男人白皙的不似军人的脸庞,时而隐而避之﹐残下一抹幽黑。

灿阳本带暖意,可挨上男人带着锋利弧度的五官轮廓,却显得有如兵刃出鞘,滚动锐利锋芒。

蓝琼鸾半垂着眼帘,意图细细捕捉男人的神色变化,但在下一瞬,男人一发觉她的目光,便在瞬息之间换上人畜无害的柔和之色,对着她温声说道:「夫人莫惊慌,画仙虽在江湖打滚已久,可其发展势力到底并非以武为重,断然比不上爷手下的天涯盟,定然不会让夫人伤着一分一毫。」

蓝琼鸾并未接话,只是摊开手心,露出被她手心汗水包得湿润的钱币,突兀说道:「王爷何以从来不曾想过,要妾身替王爷卜上一卦?」

前头蓝家主曾经与高慕华说过,眼下潜入魏国之人,应是与两国皇室成员有关。

已然牵扯入皇家子弟,可想而知今日高莲华所要见的,身为事件核心人物之一的画仙,应也不是个善桩。

要能对於应对此人多些提示,但也不失为个万全之计。

从前蓝琼鸾与旁的官家小姐相处,但凡知晓她是蓝家人,多的是拱出一箩筐的问题来问她,要不真是无旁的大事,也自会挤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问上一问。

可瞧眼下,男人却是一点动静也无,看来对蓝家鬼神之术,是一点动心也无。

将大掌覆上妻子的娇小手掌,高莲华粲然一笑:「卦象为何,真有这般重要?」

「若为大吉,自然是大喜之事……可为大凶,逢凶化吉、我命由我不由天,不也是件极为有趣之事?如此,是知也不知这卦算,岂不是一点意义也无,倒底事在人为不是?」

几乎是在男人语落之际,马车便猛地顿滞,牵动着蓝琼鸾未出口的话语,在瞬间被噎回喉头。

「到了,夫人咱们下车罢。」便若一般夫妻那样细致熨贴,男人掀起车帘,侧着脸避过直扑脸庞的灿阳,留下裹着一圈浅黄光晕的身影,对着妻子说道。

蓝琼鸾定定地看着高莲华,便若男子意图与命运争锋的决意,於她而言,知命之人,心底隐隐也会翻搅着对於卦算指示的不甘。

其实早在出府之前,她便惯性的对着今日之事卜上一卦,所得却让令她理不透望不穿,这才焦躁至此。

──不破不立,破而方可後立,陈事不解,终会招致旧错重演。

只是去寻画仙,为何出现这番卦象,着实耐人琢磨。

寻常时候出现如此结论,往往象徵着今日之事,是改变某件事的分歧点。

若是能把握今日之事,便是破而後立,开创新局面。

……若无,即是卦算所言,陈事不解,终会招致旧错重演。

可卦中所指错事为何?蓝琼鸾只是略略思索这问题,脑中却突兀得串过一件魏国往事。

先帝神宗登基之时,乃是先帝父亲最为看中的东宫太子仁帝於登上帝位不久驾崩,这才有机会上位。

要非如此,有当时仁德兼备,才德名满天下的仁帝压在上头,哪里也轮不上资质平庸甚至是刚愎自用,於在位後期与齐国大战无力反抗,只得递上降书并送出高莲华为质子,差点断送齐国江山的神宗为帝。

彼时仁帝驾崩,其妻子皆给神宗送入皇陵,野史盛传,神宗此举是畏惧於前太子时有血脉残下,将要颠覆他不容易才到手的魏国江山。

虽名为替一生为魏国打拚的仁帝殉葬,可到底将先皇妃子悉数活埋入皇陵,还是让人闻之寒心。

也让不少人开始怀疑──仁帝之死,真是意外?

……抑或是如此心狠手辣的神宗,一手铸成的结果?

往事蒙尘已难追,倒底尘世如烟,难寻难探,真相如何,蓝琼鸾左思右想,只得轻叹一口气。

怕是而今对这事最为知根究柢之人,便是神宗枕塌之妻窦太后……而要说另有他人,许就是掌管史书记载的书外省的蓝桑凡。

蓝琼鸾当时在阅读那段史书时,在那段由蓝桑凡亲自纪录,语焉不详的轻描淡写过仁帝之死下,仍能依稀查觉到其中的暗潮汹涌。

遑论真相何许,此时关於这段史事的印象窜入脑中,真真是让蓝琼鸾於冬日激起一身汗水。

蓝家人的直觉从来灵验,在她替高莲华卜上一卦,算出将可能会有大过错时,出现这一幕……要说毫无干系,她自己也不信。

看着眼前的男子,她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自是理得清,男人对於权势并无多执着,又怎会落下与神宗一般的状况?

将手掌交给高莲华,蓝琼鸾在男人蓦然的拉扯下,身子顿时一晃,便向前跌入男人的怀抱。

男人胸口起伏,带着点点的颤抖,细碎的闷笑从他结实的胸口波波翻搅而出。

被高莲华半扶半抱带下马车,当未散正午暖意的阳光泼洒在自个身上,蓝琼鸾才觉满脑停滞的思虑流转,身上沾染上温度。

「夫人怎麽了?莫不是等会儿要去见想杀自己的人,都给吓傻了?」

高莲华带着轻嘲的话音响起,让蓝琼鸾是没好气地笑起来:「给王爷掐过脖子,妾身自认这般场面还不甚令人恐惧。」

语罢,看着在她身前替她遮掩身上过多阳光的高大男人,蓝琼鸾嘴角轻轻一勾。

身为卜算师的她,在此刻却是想着,但愿世事诚如男人所言──我命由我不由天,与天争道,天命在我。

所谓卦算,不过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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