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笑傾國 — 君逸公主(二)

正文 一笑傾國 — 君逸公主(二)

珀君逸一蹦一跳的来到皇后的凤仪宫。

「瞧瞧你,都几岁了,怎麽还是这样子,一点也没有女孩子该有的优雅。」羽然笑嗔道。

「哎呀母后,我这样不也挺好的?您看那些大臣们的千金,整天绣花,品茶,吟诗的,一个比一个娇弱无力,这样如果遇上危险时,怎麽对付坏人呢?您看我近日跟着师傅学武功,虽然还没有居信跟羽明他们那麽厉害,可是至少不会拖累他们嘛!不是吗?」珀君逸一边说,手已经往桌上那盘蜜饯伸过去,毕竟平常那些伴读总是说甚麽公主要好好吃正餐,不可以吃太多零食,她总是千求万求,才会让比较心软的羽明或是元毓以课业表现良好的名义给她加一两样点心,现在她人在母后宫里,他们通通不能进来,没人管她,当然要善待自己罗!

「我说君逸,饭後零食要节制一点,不然会牙疼,还会发胖的。知道吗?」啊,忘记了,母后也是零食控管的人啊…...

「还有,吃东西不可以吃那麽急,不好看。」皇后继续说「怎麽我们的公主吃东西是这样,传出去会笑死人的。」

「母后,您是被田居信传染了吗,怎麽您说的跟他都差不多?」珀君逸眯起眼「哇,怎麽觉得连长相都越来越像?」

「这合理呀,居信的母亲是你姨母嘛!我姐姐呀!」

「啧,明明都是表哥,怎麽他跟羽明哥哥就不一样!母后我跟您说,田居信每次见到我,都要板着脸训人,还欺负我!」珀君逸赶紧抓住跟母后告状的机会。

「本来每个人的性子就都不一样呀,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长得一样,个性一样,那是不是有点无趣呢?」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跟田居信一样的个性,那就会好可怕!」珀君逸故做惊吓的说。

羽然笑了「你是多讨厌他呀?」

「嗯…...其实他昨天还特别帮我捡到的小黑猫洗澡......」

「你看,虽然他平常对你很严格,但是还是对你很好的吧?为了不让你的房间里有外面的灰尘,他还特地帮小黑洗澡,然後让人给小黑盖了个猫窝。没错吧?」

「可是,本来元毓跟龙寒出宫去逛市集时,说会帮我带外头的好东西回来,结果都在他那一关就被挡下来啦,还念了元毓他们一顿......」珀君逸继续描述田居信的"罪状"

羽然轻笑着摇摇头,居信这孩子,果然跟她姊夫一个样,是个不懂怎麽讨小姑娘欢心的性子,想当年她姐姐不知道在信里抱怨多少次自己嫁了个不解风情的夫君。「居信那麽做也是为你好呀,如果你吃了宫外拿回来的东西,吃不习惯拉肚子了,或是里头掺了些不好的食材导致生病,元毓跟龙寒会被罚得更重,毕竟他们的工作是保护你,照顾你,若保护不周那是多麽严重的罪过呢?所以呀,不要觉得居信管太多,那孩子向来嘴笨,不会说什麽好听话,但是相信母后,他真的是为你好。」

「好吧…...」虽然嘴上说好,但是在珀君逸心里还是不太明白,为什麽什麽都说是为她好呢?

那时她还不明白,母后的心情。

也还不明白,居信的心情。

珀君逸慢慢走下凤仪宫的台阶,她看见羽明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公主可是零食吃够了?」羽明笑着问站在一旁的静儿。

静儿点点头,低头偷笑。

「而且又向皇后娘娘告状了?」羽明摇摇头「唉,居信哥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他明明帮小黑洗澡的时候被牠抓了好几下,我看他那伤口还不浅呢,结果公主居然还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他坏话......我要不要告诉他呢…...不行,他这样一定会内心受创的。」

「他受伤了?怎麽不告诉我?」珀君逸心头一惊。

「公主是知道的,居信哥就是那种冷静理智客观内敛的男人啊!他怎麽可能会说这些给一个"弱女子"听呢?」羽明冷不防抛出一连串形容词。

「谁是弱女子啊?本公主明明就很强悍!」

「好好,公主很强悍,其实居信哥真的对你很好,每次都叫我们不要太宠你,其实最宠你的就是他,结果你还一直觉得他欺负你......」

「知道了啦......」珀君逸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

为什麽你不告诉我你受伤了?

为什麽你那麽严肃却对我那麽好?

为什麽你总是不说,却让我从别人口中听到你的好呢?

六位伴读在宫中的居所,离公主的居所有一段距离,步行大概要一刻钟左右。珀君逸一边走,一边想着早上羽明跟她说的话。

「田居信真是笨死了,为什麽不告诉我啊!自己受伤了还这样,真是令人操心!」君逸公主一边走,还一边碎碎念。

「公主,您看起来很生气呢!」静儿从提篮里拿出茶壶,边走边倒,然後再将茶杯递给公主。

这边走边倒茶可是静儿的拿手绝活。

「静儿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公主想听实话吗?」

「当然!」

「奴婢觉得,田大人对公主已经是关怀备至了,而且田大人非常体贴,公主不喜欢吃的菜,他还跟御厨们商量,看能不能混在公主喜欢的菜式里,而不会让公主讨厌。公主喜欢什麽,不喜欢什麽,有什麽习惯,田大人都记得一清二楚,快让我们这些服侍公主的不知该作甚麽好了呢!」静儿认真地看着珀君逸说。「奴婢认为,田大人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文治武功一项不差,为人又光明磊落,出身高贵,却毫无公子哥儿的娇气,反而凡事都事必躬亲,有属於王公贵胄的贵气,又有属於军人的那种英挺,虽然他常常板着脸说教,但其实比谁都温柔,在我们这些宫女之间,田公子可是公认的理想夫君人选呢!」

「原来是这样啊…...那,静儿你的理想夫君人选呢?该不会也是他吧?」珀君逸不怀好意的推了推静儿。

静儿摇了摇头。「田大人是很不错,不过奴婢觉得,奴婢更喜欢像贝大人那样饱读诗书,温文有礼的,那才真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呢!」

「呦~原来静儿喜欢的人是贝翰贤呀!我要去告诉他!」珀君逸故意大声说。

「公主......奴婢求公主别随便说这种事情,奴婢还是要嫁人的,这样讲弄得多不好意思,让人怎麽来跟奴婢说亲啊......」静儿着急的说。

「好好,别急,我知道了,静儿喜欢温文儒雅的郎君,到时候等年纪到了,我便作主给你找一门好亲事,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这样可以吧?」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伴读们的居所。

一进门就看见两道身影和剑影闪动着。

「元毓,出招时动作要再快一点,不要犹豫,龙寒,偶尔也要回应一些比较不容易让人看破的招数,不然都是直招,遇上狡诈的对手就有你受的!」田居信站在一旁喊着。「下一组,羽明跟翰贤!」

「唉呀,终於可以休息了,我连打了好几场......走吧元毓哥,我们去冲洗一下......公主殿下!」龙寒首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珀君逸。

「很辛苦吧?」珀君逸问,比起年纪相差较多的几个哥哥辈,元毓跟龙寒算是跟她年龄相仿,从小就是玩伴,青梅竹马,自然比较亲近。

「也还好啦,就是居信哥的训练呀!每天都要练上几个时辰,不然到时候怎麽保护公主?」元毓回答。

「这麽官腔......我不记得你之前是这样讲话的啊!而且你们什麽时候都长这麽高了?」毕竟大部分他们相处的时候不是她坐着,就是全部都坐着,根本没有机会发现,什麽时候自己的青梅竹马已经有所成长。

「这时候长个子很正常呀!对了,师傅说,下次皇家狩猎的时候,我可以跟在公主旁边,帮公主赢得全场第一哦!还是公主想要抓什麽宠物?」相对性格比较直率的龙寒问。

「让我好好想想,改天再告诉你吧!」

「那我们先去梳洗好吗,公主。」元毓轻轻拉了龙寒一下,毕竟两人刚刚比试下来都是汗水淋漓的,总不好一直以这种姿态跟公主说话。

「去吧去吧!」

珀君逸走进中庭,绕过正在比试的羽明和贝翰贤,走到田居信的身边。

「下次你受伤的时候,要说出来哦…...谢谢......」小手递出一罐金创药。

「属下谢过公主。」

「没事没事,乐正皓还是在屋里吗?」

「公主要去看看?」

「都来了,不去看看他好像不行。」

田居信转身往屋里走「这儿。」

房里一个清秀的少年躺在床上。

「你还好吧?还痛吗?」珀君逸关心的问。

「当然......」乐正皓面色苍白的回答。「不过应该明天就可以下床了。公主不用担心。」

「你真的很逊耶......帮我抄作业也不抄像一点,让太傅发现了,然後被打成这样。」

「太傅说公主不认真,可是我们这些伴读没有尽到责任,那就是我们的不是,假如我们未来成为臣子,什麽都帮国君做好,没有给国君展现能力的舞台,那後人将会认为国君无能。」

「什麽时候你会说出这麽有深度的话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有所成长了吧?」

「呵呵,你要成长,首先把剑术练到像居信那麽强吧!现在连我都打不过......」

「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会为了你努力,会为了你成长。

为了你,我会学着成熟。

曾经我不知道什麽是一入宫门深似海。

因为对我而言,那是令人向往的地方。

可是随着我长大,许多事也跟着变了。

我慢慢明白,什麽叫做身不由己。

为了保护孩子,达到目的,一个母亲,能做到什麽程度呢?

羽然莞尔一笑,轻啜了一口茶。

珀君逸走了进来,边走还边嘟囔着「气人!真气人!」

在一旁吃点心的永宁公主看见姐姐这麽生气,不禁问道「皇姐怎麽这麽生气呀?」

珀永宁是珀氏王朝的二公主,同样是由皇后所出,比君逸公主小六岁,性格跟姐姐比起来相对内敛,也比较温婉体贴。

「怎麽?居信又惹你生气了?」羽然已经见怪不怪「都已经十三岁了,怎麽还跟三岁一样?」

「母后您不知道,他老是说我不认真用功,所以今天跟父皇报告的时候会特别申请,让我每天有一半以上的时间用来读书!」

珀君逸对於父皇还是有所忌惮,因此有些着急。

「你不喜欢读书?」羽然问道。

「也不是,但是我不喜欢这样,为什麽我不能跟永宁一样在您宫里住着?」

羽然沉默了。

要怎麽告诉你,你的命运。

要怎麽告诉你,你不可能享有真正的自由。

要怎麽告诉你,你将被寄予厚望?

在你身上,我彷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在羽家被所有人保护的好好的小女孩,以为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单纯美好,以为人心皆是善的,直到进了宫才发觉,以前那种日子再也回不来了,我只能在这里努力,努力的往上爬。

成功,是踩着别人往上。

胜利,是一条鲜血舖成的道路。

这就是後宫。

我没办法告诉你,能留在这个地方,不只是靠家世,靠运气。

我没办法告诉你,在这里的女人们,心里有着什麽盘算。

我没办法告诉你,为了保护你,我会做出什麽事情。

在这个互相咬住彼此尾巴不放的地方,我每走出的一步,都是为了未来在布局。

表面上跟你亲近的人,其实很可能在你背後捅你一刀。

所以想要好好的活着,就请你从身边亲近的人开始怀疑。

我不忍心告诉你这些。

因为我有能力保护你。

要是这一切都由我来承担该多好。

羽然塞了个糕点到珀君逸嘴里「乖,我帮你跟你父皇求情,交给母后吧!」

「谢谢母后!」珀君逸像是诡计得逞一般,蹦蹦跳跳的出了凤仪宫。

「拿你没办法呢…...」羽然不禁摇头。

「母后,永宁现在很开心哦!」珀永宁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羽然。

「咦?为什麽很开心?」

「因为皇姐开心,永宁也开心。」

因为你开心,所以我也开心。

这句话,是多久以前听见的?

虽然知道那也许不是讲给自己听的。

可是,假装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这个宫里的夜晚,很冷,很长。

「今天听到了居信的报告,君逸似乎没有好好的用功,你也别太宠她了。」珀擎鞅一边穿起衣服一边说。

难得的,不是自己主动开口。

「臣妾只是想孩子平安长大就好,做学问什麽都还只是其次......」羽然的声音越来越小。

为什麽?明知道他看见的不是你,你却能这样待在这里十多年?

为了什麽?

「她的宿命便是如此。」

「您相信天命?」

「信。」

所以,我待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满足你口中说的天命?

我只是在等待。

这等待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就快入秋了,别着凉。」他为她披上了外衣。

每当我想放弃这漫长的等待时,你却又让我无法放弃。

我曾经向往这里。

但这里就像个鸟笼,而我,则是里头的一只金丝雀。

没有自由。

没有所谓真正的快乐。

我唯一的信念,是有一天能达到我的目的。

到了那时,便是我的胜利。

我可以报复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包括你。

我在等待着你有一天会明白,那对我而言再珍贵不过的东西。

可是你真的会明白吗?

不会的。

因为在你眼里,我永远都只是影子。

可笑的是,我应该要恨你,可我却恨不了你。

羽然翻过身去。

这是个寒冷又漫长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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