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野晶子揭开隔开病床的帘子走了过来,说:「你醒啦,你的症状和敦一样,发烧、咳嗽、晕眩、心悸⋯⋯像是感冒,却又治不好,这应该不是病。」
「我要去找太宰。」中也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我倒是不介意你拖着这副病体去找他,然後丢了小命。」与谢野一副无所谓地说。
「中原前辈,红叶前辈说你在这里,她让我转告你再找不到对象下礼拜就要去相亲⋯⋯人虎?!」芥川向来面无表情的脸色一沉,快步走近敦的病床。
这时,电话响了。
「喂?谷崎?你怎麽还没来上班?」国木田接起电话。
「太宰早上突然打电话给我,叫我和贤治去处理一个案件。我们赶到的时候,犯人已经自杀身亡了。」
「案件?什麽案件?侦探社这边没有收到新委托啊?」国木田困惑地说。
「不知道。警方初步判定是一起情杀案件,凶手是嫉妒前女友交新男朋友,才同下杀手将前女友杀死。但奇怪的是,刚刚贤治在自杀的凶手身上发现了怪异的花纹⋯⋯」
「怪异的花纹?」
「他的手臂上有着黑色的花纹,一直延伸向上直达心脏。」
「不要碰!」不知道什麽时候醒的敦虚弱的叫道。
「敦!」「人虎!」「敦君!你醒啦!」
「太好了!你已经昏了小半天了呢⋯⋯不过你刚刚说不要碰,为什麽啊?」电话那端的谷崎问。
敦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左小臂上缠着的绷带,一边说起昨天事情发生的经过。
把喝醉的中也送回家後,太宰手放在头後,惬意地走在月光下。
「那个,太宰先生,芥川已经先回去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要先回侦探社汇报一下⋯⋯」敦远远看到太宰,便跑了过去。
「敦,还有另外一件事,过来帮忙下吧。」太宰转过头神秘一笑。
不知道拐了多少条巷子,敦正困惑开口问:「太宰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嘘,找到了。」太宰示意敦安静,躲在一台黑色休旅车後面。
躲在巷口、戴着帽子口罩遮住长相的人摸着袖口,盯着夜晚冷冷清清的街道。
过了一会,一个女学生经过,他突然发力,猛地上前欲拿刀威胁。
太宰抬手一枪开向男人头上的货柜杂物,那堆东西掉了下来,砸在他身上,他动弹不得,而女学生也吓得跑走了。
「谁?谁在那里?挡了老子的财路,给我滚出来!」男人大吼大叫,挥舞着手上的短刀叫嚣着。
「你还是省点力气吧,等会警察就来了。挑在离警局不到1公里的地方下手,你也真是不小心。」
太宰和敦从暗处走了出来,太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专门挑落单晚归的女学生下手,拿刀要胁她们交出财物,犯下多起抢案⋯⋯你到底是有多缺钱啊?这下你大概会被关进监狱好几年了,不知道要多少金额才能保释出狱呢?」
男人表情越来越狠戾,自拿刀的手蔓延向上的黑色花纹也越来越多,甚至延伸到脸颊上。
他凶恶的眼神里丧失了所有理智,男人盯着太宰许久,忽然一个使力,像是穷途末路的孤注一掷,将手上的短刀奋力朝太宰的背後丢了过去。
「太宰先生小心!」敦反射性的用左臂挡了下,刀刃划破了他的皮肤後偏离方向,掉在地上。
「敦?」太宰冲了过来,拉起他的手臂。
「这个没事啦⋯⋯超再生等等就好了⋯⋯咦咦?」
偏长的伤口滚落了串串黑色血珠,刚刚出现在那男人身上的花纹从伤口向其他地方延伸。
「真是太糟糕了⋯⋯」太宰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把手覆在了伤口上。
「这是⋯⋯?」
乳白色的光芒从指缝流淌而出,不一会儿,太宰放开手,那伤口的黑色花纹已然消失,只剩伤口还渗着血。
「你先回侦探社找与谢野处理伤口,我还有别的事。」太宰轻飘飘地丢下这一句话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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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是你自己回到侦探社,然後在门口晕倒让早上来上班的国木田把你捡进来是吧?」与谢野接着道。
敦点点头,又说:「明明是小伤,也没怎麽大出血,但走到一半却突然一阵晕眩又咳嗽,像是突然着凉感冒一样。」他拆开绷带,看着伤口道。
「谷崎?那你们那边呢?」国木田问。
「早上突然接到太宰的电话,他叫我们去巷口那个公园的转角帮他接手案子,说发现的时候犯人已经自杀了,让我们过去处理,他有别的事先离开了。」
「这几天太宰好像也处理事情到很晚⋯⋯人有可能一夕之间变得勤奋吗?」国木田困惑道。
「啊⋯⋯那人身上的花纹越来越淡,似乎快要消失了!」贤治突然出声。
「拍照过来看看!」
「人虎,你的手上为什麽会有这个?」一直盯着敦的伤口的芥川说。
「哪个?⋯⋯咦咦咦??怎麽会?」敦瞪大了眼睛,把手抬起来仔细瞧了瞧,苍白的皮肤上隐约可见白得几乎透明的花纹缠绕在他手上,从伤口往上蔓延。
「如果奇怪的病状、诡异的花纹是异能的话,那为什麽太宰的异能无效化没用?」
「所以说,不是异能啊。」不知道什麽时候戴上眼镜的乱步出声,走到太宰的座位前翻着桌上除了完全自杀手册之外的唯一一本书。
「那会是什麽?」
书页边角的磨损状况,摆放位置,在在都能显示出主人最近翻阅它的频繁程度。
乱步沉思了几秒後,说:「大概是⋯⋯怎麽说?诅咒一般的东西吧。」
「诅咒?」
「你们有听过潘朵拉的盒子吗?」
希腊神话中,宙斯曾给予潘朵拉一个盒子,并叮嘱她千万不能打开。奈何她仍受不了好奇心的诱惑,打开了盒子释放出人世间的所有邪恶——贪婪、虚伪、诽谤、嫉妒、痛苦、战争——当她再盖上盒子时,只剩下希望在里面。
「只是这次,希望也放出来了。」
众人茫然,乱步一脸「唉我就知道你们不懂」开口道:「曾在国外流传,确实有这麽一个盒子,但没有神话中传的那麽厉害到可以掌控人世间的地步。据传,盒子的拥有者可透过与他人的触碰将盒内的邪恶一点点的放出去,而具体的方式没有明确的说法。『罪恶将像蛇一样缠绕着你,束缚直至死亡。』是指被触碰到的人身上的黑色花纹会延伸至全身,至死方休。」
「那银白色的花纹是⋯⋯?」
「那个人把这些东西放出来的目的又是什麽?」
「还记得吗?神话中唯一没有放出来的是希望,这大概也是盒子拥有者的底牌——所有人都向往着希望。身上有黑色花纹的人透过触碰传递给更多人,而这些人除了被慾念控制,也会服从『希望』的指示。这个盒子的拥有者大概是想藉此掌控人群吧,但不知道为何他把『希望』也放出来了,刚好就在⋯⋯」
「太宰身上吗?」国木田接话。
没人开口,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中也抓起身旁的外套,往门外走去。
「前辈要去哪?」
「找那个混蛋。」
问他到底在搞什麽鬼以及,弄清楚刚刚他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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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步先生说被『希望』碰过的人最後会失去意识,再次苏醒後,会无意识地往『希望』所在的方向前进。所以前方那群人前进的地方大概就是太宰先生现在的位置吧⋯⋯」敦趴在芥川的背上说——因为乱步说靠近希望能延缓失去意识的时间,所以芥川把人背来了。
中也走在前面,他低着头,步伐急促,早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
他一向很信任太宰,但不知为何,这次他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内心浮躁的状态,是不适合战斗的。
「与谢野也跟着去吧——可能会派得上用场。」中也还记得他们要出发时乱步说那句话时脸上严肃的表情。
他下意识又加快了脚步。
那群人的方向,是一座白雾环绕的森林。
「这方向,真的没错吗?」芥川不禁有些怀疑。
「嗯。继续往前吧。」中也简短的回答,这个场景在不久前的梦里才出现过。
森林的尽头果然出现了那栋欧式古典别墅,与梦中别无二致的环境、金属大门、门框花边,无一不透露着诡异,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该不会太宰那家伙已经掉下去了吧?
想到这里,中也深吸了几口气後推开大门。
刚踏入屋内,果不其然,他脚下又出现泛着紫光的阵法,如果没有解开,大概还找不到人又被传送出去,也不知道会传送到哪里⋯⋯想了想,他说:「与谢野、芥川和敦你们留在外面,国木田和我先进去。」
几人没有时间犹豫,马上行动起来。
国木田跟着中也从玄关跑到客厅,一路上他问:「我们脚下这是什麽?」
「阵法。等等要破掉要不然十二分钟後会被弹出去。」
「怎麽破?」
转眼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客厅。
中也回想梦里看到的场景,试着站在客厅中央。
下一秒,似乎开启了什麽机关,以他为中央的地板向下移动,在他四周距离三米处形成了不高的台阶;而他脚下的阵法,也开始高速旋转了起来。
台阶面一共出现了十二个洞,同时滚出了十二颗球,搞得中也一头雾水。
「这是要做什麽?」国木田问。
「要把球踢进洞里,但不知道是哪一个洞。」
「⋯⋯咦?这个图案是?牡羊座里面羔羊的头?」国木田说。
「牡羊座?⋯⋯星座?」
「对啊,然後这个是天秤座、这是双子座⋯⋯」
中也听着他如此说道,又想起太宰似乎看准了时机才踢球进洞,弯下腰来检查地面的球。
「那这个,是什麽图案?」
「这个是⋯⋯水瓶座的图案!」国木田看着那两条平行的波浪号,很确定地说。
「你刚刚说哪一个图样是水瓶座?」
「现在在你一点钟方向的那个,啊,现在跑到三点钟方向了⋯⋯」
「水瓶座是一月底二月初出生的,所以⋯⋯」
在钟面一到二之间,果然有一个洞,在水瓶座的图案再次转到这个方位时,中也稳稳地踢球进洞。
喀当。成功了。
还有十一颗球,光是把剩下的都踢进洞,就要花费不少时间,那同时进来的另外那个人,根本不可能在十二分钟内破解阵法。
这是条单人单向道。
国木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思考後说:「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你感觉比我更熟悉这里,赶快解决掉你的阵法,然後我们直接往前进吧。」
中也点点头,专心应付剩下的十一颗球。
随着最後一颗球进洞,中也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往尽头的楼梯往上走。
他们来到那个画廊。
「搞什——原来是你这家伙?!」国木田怒瞪着吐出火焰的画中人,卷起袖子。
「别动手。」想起那个人鱼,中也这麽说道。
「可是⋯⋯小心!」国木田还想说什麽,头顶上那幅画中的小女孩咯咯笑着,把手中的苹果往下扔,砸在两人之间。
「後面惹出大麻烦就不好了,快走吧!」
中也躲开左边那个猎人的弓箭,往前跑去。
他一边跑着,一边想:当初他跟在太宰身後可是七拐八绕的,现在根本记不得要往哪里弯。
思及此,他忍不住又拨了太宰的手机号。
明明知道他不会接,中也还是一边躲开画的攻击一边打电话。
当他们快跑到第一个转角时,背後突然传来一阵低吼。
「後面这东西是什麽玩意儿?」国木田看着身後源源不断冒出的长相丑陋的野兽,正想抽出怀中的枪,但又想到刚刚中也的话,停住动作。
「该死⋯⋯前面也有。」中也轻轻一跳,闪过一只野兽後继续往前,却被又从画中冒出来的怪物挡住了去路。
「国木田,你的阵法还有几分钟?」中也问。
「两分钟左右。」
估计那个人鱼也不会怎麽快就放水,中也判断後大吼一声:「打!」然後就用重力放倒了一波从前面冲过来怪兽。
「好,这边我挡着吧,你去找那家伙!」国木田对他说。
「我一定会把那混蛋抓回来的。」中也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去。
到了转角,电话还没接通,中也努力的回忆着梦里太宰的前进方向,拐了好几个弯後,手机终於接通了。
「摩西摩西?是小矮子呀?」
中也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太宰的嘲弄,他急忙问:「你怎麽都不接电话,去哪了?不是说好要约⋯⋯」
「我在哪里,中也不是『看到』了吗?」
中也呼吸一滞。
一瞬间,那梦中的画面有如泉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和眼前的景象重叠,恍惚之间他彷佛看到太宰就跑在前面。
中也跟了上去。
没有理由的,他信任太宰治,即使身在陌生危险的环境、即使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即使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反正向来都是太宰嘲笑自己不动大脑。
这是属於双黑的信任。
「前辈,你找到太宰先生了吗?人虎这家伙已经失去意识了!」无线电中蓦地传来芥川着急的声音。
「啊,是芥川啊。」太宰说。
「太宰先生!」
「放心,很快就会没事了。蛞蝓你的身体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吧。」
「⋯⋯闭嘴。我马上过去找你。」脑袋越来越重,但中也依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而水已经渐渐淹起来了。
一阵沉默後,太宰又说:「中也,我快死了⋯⋯你大概会说什麽『祝你死成功』之类的话吧,但我还是会等你喔,因为中也一定会来救我的。」
「⋯⋯混蛋,你给我等着。」
「呐,中也。你知道吗?都说人将死之际脑中会浮现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画面,结果⋯⋯你猜怎麽着?我现在、看到的、全是戴着帽子的漆黑小矮子⋯⋯」太宰讲话变得断断续续,呼吸似乎越来越困难。
「真讨厌啊。」
「⋯⋯闭嘴。」
「中也、你还记得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吧?什麽时候要给我答案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说闭嘴,不要讲话!」
「也不准睡!绝对不行!」
中也终於跑到那个房间,他拉了拉门把,却纹丝不动。
他想起那串钥匙,手忙脚乱的掏出来。
手在颤抖,对不准钥匙孔。
谁能想到一向令人闻风丧胆的堂堂港黑最高干部,竟然连开个锁也折腾半天——只是因为听到了死神接近某人的脚步声。
「在开锁了吗?中也什麽时候才来啊⋯⋯因为怕你的蛞蝓脑袋打不开房门,还特地给你、留了钥匙的说⋯⋯」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很快、很快就会到了——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