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小分队:用户章谋传送了一张图片。
章谋:去这里怎麽样?
魏芝萱:放学後去能赶得上吗?
绾绾:啊……我家人临时替我报了补习班……
魏芝萱:补习班?
绾绾:嗯嗯,教英文的。
章谋:景点和交通都找好了,不去可惜啊。
校际园游会过去一周後,池明瑜周边最没收心样儿的就属章谋第一,镇日揣着手机查跨年攻略,给他、方川、魏芝萱与林绾建一个联系、交流用的群组,讯息总量不算多,困扰的是但凡响起来都是破二位数的份量,刚创群那时候他能耐着性子翻阅一遍,後来嫌吵便也没怎麽读过,已读唯一少的那位八成是池明瑜。
实话而言,尽管到校天天能见着面,女孩子们仍对於传信息这事有莫大的兴趣,自从有了群组,打字比说话的概率增幅颇多。
魏芝萱私底下听说稍忙,却也愿意腾时间回覆;林绾哒哒哒地输字频繁,创立群组五天了依旧乐此不疲;章谋是创始者,连日扔落落长一串不带重样的跨年资讯,爱用不正经的贴图;他本是不太看的,至於另位同学,方川少说多读,基本是资深潜水员。
被动地身居某个圈子亦或定位,他没有太大的波澜。
尽管偶尔会觉得格格不入,但是生活并无变化。
「池哥,你有没有在听啊?」章谋瞪圆眼睛直盯走神的池明瑜,不满地用指关节叩了叩他的桌面,心想吃他的零食态度还不端正,得数落好几番!
「再说一次。」他把手机正面朝下地扣在跟前课桌,漫不经心道。
章谋叹息,倒带前三分钟平白流失的语言:「跨年你会去吗?群组你不爱看,所以我当面问你。」
「可以去,不过……」
「我觉得也不用想太多。」看着他的表情章谋便知池明瑜的有所顾虑,他脑袋里一桩桩一件件细小烦乱的思绪,话说出口前将其大致捋顺,说:「方川转过来之後,池哥你感觉是愿意和他当朋友的,现在也是朋友了对吧?我就想试着让你接触看看其他人,能多交到朋友是好事。」
Fang:我出门路过,去看了袜子。
池明瑜恰巧读到方川传的讯息,低头摁着键回:然後?
见对方这会再度间歇性失聪,难以集中注意力关怀备受冷落的青梅竹马,章谋极佳的视力让他看清了池明瑜手上聊天纪录的头像,看着很熟悉——不就是方川吗!
他几欲气结,扭头看黑板讲台,不理睬晾他在旁的人。
本以为这辈子薅光自己这只羊所有羊毛,竭尽陪伴与呵护,他池哥都未必能觅着一个值得托付的第二位朋友,不想来得太快,他竟有些不习惯池哥精神力拨半予其他人的模样。
章谋顿时怅然若失,有种「吾家有兄初长成」的感慨。
Fang:袜子食慾很好,毛也被打理过了,看起来很滋润。
池:那就好。
Fang:放学一起吃顿饭?炸酱面店?
池:嗯。
再抬眼时章谋早已转回去,他没来得及同他说些什麽,亦不至於非要人还侧过来跟他讲悄悄话,破坏课堂秩序。俩胳膊安放在课桌椅上,余光中身边空无一物,板凳是冰凉凉的。方川早晨上学途程为躲避闯红灯的车辆崴了脚,人并没有大碍,只是足踝红肿胀起,医生建议尽量不走动。
谁知方川权当医生的话是耳边风,照旧四处走。
池明瑜想,这人也不是太乖巧。
相遇那只黑猫是在两周以前。
自母亲迟来补偿千元,池明瑜囤买猫食,经常会下课後去探探巷弄里碰过的流浪猫。牠有时在,有时则不晓得到哪儿溜达不见猫影,碰过几次壁後他便消停过於频繁的照望;倒是方川每每同行之时,哪怕他独自找猫,袜子彷佛算准了人什麽时候来,见他们走近就会喵喵喵地叫,像在高调地明示牠这位主在这儿。
他有一丁点不是滋味,就一丁点。猫可是他先邂逅的。
说起来,有关这只黑猫,确实有件堪称趣事的插曲能够分享,池明瑜和章谋说过,他笑了有五分钟那麽久,事後甚至去取笑当事人。
年长的人常说,倘如不是真心要养动物,不取名字也不怕日後生出感情来,他没有这层顾虑。袜子本是流浪猫,他仅作为一个知道牠生活在世,会对牠释出善意的喂食客,况且牠在邻里间或许还有不同的姓名,阿咪、小黑、小花等等,池明瑜心里拎得清,给予牠称呼,为的是当他想起牠,能说想念的是袜子,而不是某只全身黑的幼猫。
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带牠回家,除了他,没有人会同意。
即便如此,在打定替黑猫命名的主意之後他开始写写删删,簿子上头潦草地撰着几个名字,同桌方川瞟见了,问到缘由再联想他业已打过招呼的猫,也思索了两三天,最後端着笔记簿凑往黑猫竖着的瞳孔里,尝试一人讲一个名字,黑猫靠近谁,就采用那人的提议。
池明瑜忆及他曾目睹小猫误把脚踩进水洼中,脚掌周围浅浅一圈的毛湿得黏成糊状,牠不嫌丢脸蹭到他身边讨食的模样很是可爱。「袜子。」
轮到方川,瞧他在笔记本上写了许多,以为大抵是胸有成竹,结果到了猫面前却显犹豫,他沉默一阵子,开口:「煤球?」
黑猫的趴姿慵懒平和,似乎因感受到大男孩们屏息的紧张感,牠晃晃身体,最终选择——两条爪子勾住池明瑜的裤腿,肉球在他脚背踩踏。池明瑜目光盈满得意,用行动奖赏聪明的猫咪,让袜子被揉下巴服务摸到呼噜。
方川心念微动,想把猫从池明瑜腿上薅过来,奈何袜子拿毛绒绒的尾巴轻抽他一下,鼻子哼气地发出好长一声喵,「本喵平常对你那麽好,你竟然说本喵黑得像煤球?」牠笔直盯着方川,张口抱怨。
他这是被嫌弃成什麽样。
而今猫已有新名字,他们俩都有共识牠就叫袜子,方川愣神着地忖道,适才的煤球是话到嘴边紧急拐弯,伊始他看到黑猫趴在电线杆边,饶是北风呼啸,扰不了牠一派恬静安宁,他有瞬间欲喊:「池哥……」到底还是煞住那股莫名的悸动。
你像那个人。
愿意容纳他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却不够惦念他。
「这里!」
「嗯,我没瞎。」池明瑜信步走来,浏海是未被悉心梳理自然垂落的状态,「还能走路?」
「施力点不对是会有些痛。」方川笑了笑。
「那不是废话吗?」
现在的时节昼短夜长,天色很早便暗下来,他们碰面的时候恰好太阳向晚西沉,苍穹镀上成片橘红掺合金黄的盛大良景,彩云斜倚半边触目所及的夕暮,暖暖霞光万丈,折在谁或带莞尔、或平淡自若的面容,盖得颚线阴影削尖稚气,然热度烘托两颊升绯。
并排而行,两人躲着都市乱象交通,池明瑜站在外道,离马路更近些。
话若要说得煽情,实际上在池明瑜接纳方川,此後他虽不觉特别懊悔,可偶一为之的尴尬凡是在念头浮现时谴责他太没有原则,在那样短暂的时间让一个人擅闯他把持严谨的城门,等同於他必须缴械部份与最初不同的东西赠给对方。他清楚这个决定後续可能造成的影响,但方川面对他老是端着轻松,他不至毫无留恋地收回赋予的权利。
兴许朋友之於他,总会令他再软化果决。
太快了,不是吗?分明他嫌过他烦的。
「怎麽不讲话?」
方川问。池明瑜捞好书包背带,说:「讲什麽?」
「什麽都可以吧。」
什麽都不可以。他的确没有想说的话,应该这麽说,他鲜少深入地探究任何人事物,已经习惯别人说他听的固定模式,调转杂念输成往外冒的字句,这种行为他不太爱做。
池明瑜道:「你说,我接着。」
再过一个路口就会到晚餐要吃的那家店,方川足踝此刻略感觉到疼痛,他知道池明瑜是放缓了行速配合他的,为回应他细微的体贴,方川不想拖慢他的步伐。
他勉力让走路的身形看上去正常,一面思考该开哪个话匣子,对方比较接得住。
夕霞之下,他们慢步。
「你觉得……喜欢同性怎麽样?」他止不了那些自个儿蹦到池明瑜耳里的咬字,话出一半,他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如果你身旁的人是……同性恋,你会有什麽感受?」
他在做什麽!他在做什麽!他在做什麽!
方川一下子就知道大事不妙,心中警铃狂响,在理智全浑沌一团的状况下,脱口而出的言语仍风平浪静。
「我……」他和池明瑜同时起了头。
说时迟那时快,有行人匆忙提着公事包梭越道路,那人跑在里侧,鲁莽地冲过方川他们时撞着今天这位脚伤伤患,方川一歪,连忙想立稳脚跟,却不敌肿胀处刺骨的痛麻,正要摔到沥青地上去,亦是同一时间,池明瑜眼明手快地搀扶住刚要直接跌落的方川,他是自背後承接他的重量,得他向前站好了才能安心地放开怀抱。
我没别的意思。方川本来要这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