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回听留阁的路上,师妃暄一直在想婠婠说的那句话。
到底什么意思呢?师妃暄想。在师妃暄的认知里,她并没有对婠婠好,甚至可以说,她对待婠婠一直是有敌意、不信任的。在下山之前,师父就叮嘱自己尤其要提防魔教中人,不能被他们的妖言和表面所迷惑。她一直谨遵师命,不敢有违,也自问是做到了的。
所以,婠婠为什么会这么说?
何谓好?何谓不好?所谓众生平等,慈悲为怀,不应有别。虽然对待婠婠确实有特别之处,不过是她的每句话师妃暄都会仔细掂量,不敢轻信,且随时准备对她出杀招。
这样能算是好吗?
师妃暄这样思索着,就回到了听留阁,便暂且将不解搁在一边,进去查看情况。
婠婠不再被师妃暄盯着之后,心想择日不如撞日,即刻借着夜色,往城南东郊疾驰而去。
净念禅院外的树木高大葱郁,正是藏身的妙处。婠婠就挑了一棵大树,隐在阴影之下。
借着高处的优势,月光澄澈,更可以将净念禅寺一览无余。
禅寺原以铜殿为中心,各建筑沿着中轴线井然有序地分布排开,规模宏大,且基本都是以三彩琉璃瓦为顶。
除了那铜殿。
婠婠听说和氏璧是千古异宝,本身也有奇怪的特质。上次在净念禅院内,她已经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现下俯观禅院,更确信除了那铜殿,没有更好的藏宝之地了。
有了目标,接下来就是想如何才能将和氏璧弄到手了。
月渐东移,虫叫唧唧,四周一片祥和沉寂。
禅院里的和尚不知道有多少,不嗔功力深厚,了空和尚更是深不可测。闭口禅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功法,自己能悄悄靠近铜殿的几率有多少呢?
婠婠正盘算着,忽然看到铜殿之后的大殿,鱼贯而出许多和尚,领头的赫然就是不嗔。和尚们双手合十,手挂佛珠,宝相庄严,犹如长蛇一般一个接一个走出,然后整齐地在铜殿前的白石广场上排成十多排。
包括不嗔在内的四个蓝袍和尚分立四角,应是净念禅院的四大护法。中间的两百多个老幼胖瘦和尚虽不及护法功力深厚,但人数众多,竟难闻半点声息,深浅难测。
而且,还没见到了空和尚。
婠婠皱眉,这么大的阵势,纵然派中精英齐出,恐怕也难以占到半点便宜,怪不得师妃暄这么放心把和氏璧放在这里。
忽然间,那铜殿的门“咿呀”一声自动张开,了空从那里面缓步而出,紧接着其中一名护法金刚一声唱喏,全体和尚都转身面向钟楼,合十施礼。
“佛门静地,唯渡有缘!”
不知道谁先起头,随后众和尚就一起念诵。
婠婠好奇地朝那钟楼瞧去。
“当——”钟楼里的巨钟不知道怎么就被敲响,悠长震耳。
随后就有三个人影从那钟楼上跃下,落荒而逃了。
婠婠认出其中有寇仲和徐子陵,还有一人不知是谁。
他们二人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上官龙没有被他们带走。
婠婠更加放心,随后觉得有趣了起来,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想要来铜殿盗宝。
她嘴角微上扬,全面隐藏自己的气息,不如就在这里来一招守株待兔。
听留阁的中园留下了对决后的一片狼藉,但并没有人死伤的严重情况,可知阴后祝玉妍并没有到听留阁大开杀戒。
婠婠所说的阴后在洛阳并会阻止人劫走上官龙究竟是真是假?还是这只是她要调开自己的计策?
师妃暄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师姑娘,你回来了。”尚秀芳本就在中园,见到师妃暄便上前见礼。
师妃暄恍然回神。
“原来先生便是师姑娘?!”李世民跟着尚秀芳走到师妃暄身边,惊喜道。
“上次隐藏名姓身份,还望秦王见谅。”
李世民初次见到师妃暄的真颜,心下暗叹果然是人间仙子一般,愣了愣才摆手道:“师姑娘肯问询小王,是小王之幸,怎会生气?”
在李世民的告知下,师妃暄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虽中园一场恶斗,但是上官龙还是被几人劫走,其中二人该是寇徐。
阴后并没有出现,是在阁外阻拦,还是根本不在呢?若是根本不在,婠婠把自己支走后,是有什么意图呢?
和氏璧……需要去净念禅院查看一下吗?
在和李世民他们交流的时候,师妃暄注意到在听留阁的一角,宋玉致在和一个比她高半头的俊雅公子说话,态度亲近。那公子长得和宋玉致有几分相似,应是最近到了洛阳的宋阀阀主宋缺的幼子宋师道。听说他最受宋缺喜爱,掌管宋阀最赚钱的盐运一事。
也该寻个时间,策问试探一番。
“师姑娘可要继续进屋坐坐?”尚秀芳问道。
师妃暄心中的不安难以消除,踌躇了一会儿方道:“我还有别的事,恐怕不能久留,实在对不住,”
尚秀芳颔首道:“师姑娘的要事为重,不必介怀。”
婠婠在大树之上静心等待,手中掂着一个深色小包裹,想着今夜成也可,不成也可,因此心境平和,索性阖目小憩了起来。
忽然铜殿那边传来躁动纷扰之声,那群和尚不知道是和谁打起来了。
婠婠立刻睁眼,屏息朝着那边潜行而去。
被和尚包围的人影,最后挣脱人群,朝着后院投去。
婠婠想,笨兔子终于要撞树桩了。
那人影正是乔装改扮成佝偻老人的徐子陵,他怀抱着从铜殿中盗出的和氏璧。因为在禅院中与诸僧交手,他气息有些不稳,虽然堪堪落地,但是身形摇晃一下,差点就要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一刹那,旁边一道疾如闪电的白影朝他袭来。他心生感应,伸出手硬生生挨下这充满天魔真劲的一掌。
徐子陵不禁后退两步,喉头一腥,嘴角渗出鲜血,同时怀中一空,和氏璧已经被人夺去。
“多谢子陵啦!”婠婠丢下一声,便投入树林之中欲遁走。
此刻忽然一道剑光暴起而来,婠婠不得不止住脚步,拂袖抵挡。
“留下和氏璧!”交手后,那人大喝道。
婠婠这才看清那人模样,高鼻深目,肩宽腰窄,额头处扎了一条红巾,就算不是胡人,亦该有胡人血统。
“奴家今夜忙得很,可无暇与郎君耗费时间。”
“哼,你这阴癸派妖女,今日该见识我跋锋寒的厉害!”那人说完,举剑袭来。虽不及师妃暄的玄妙剑法,但亦刚猛有力,剑法纵横,不容轻视。
跋锋寒正是近年来最为声名卓着的青年高手,因诛杀武尊毕玄的大弟子敢于得罪毕玄而知名,不知怎么回事,和寇徐二人混在一起。
婠婠身怀异宝,绝不欲和人纠缠。而且之前没有感觉,但现下怀中的和氏璧不知是在发挥什么奇异的作用,竟让人觉得又冷又热,影响着体内的真气,使得婠婠的功力都被压低了许多。
若当真较量,虽然可以赢过跋锋寒,但是徐子陵与寇仲就在一旁盯着,胜算并不大。
婠婠冷笑一声:“郎君如此喜欢奴家,但奴家可不喜欢郎君哩!”
白丝带斜刺而出,跋锋寒举剑迎上,那丝带却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忽的扭转方向,朝着他的胸口袭去。跋锋寒第一次见这种收发自如,随心所欲的魔带,不禁连忙推后格挡开。
趁着这个间隙,婠婠飞身欲走。
“喝!”的一声,刀光从右侧劈至,婠婠侧身以奇异的身法躲过。
寇仲手中刀刀型如月,发出黄色光芒。
“婠妖女好久不见啊!”他眼放精光道。
“哼,我劝寇郎不要多事。”婠婠脸露笑意。
寇仲应道:“哈哈,这个好说,婠妖女你留下和氏璧我就不为难你。”
“就凭你?”婠婠轻笑道,“寇仲你需要再好好想想吧。”
寇仲一阵长笑:“除了我还有跋兄,而且我已为子陵疗伤,过会儿他就能赶来。需要再想想的是婠妖女你吧!”
寇仲即刻朝婠婠再次出招,跋锋寒亦紧摄不放。三人在转瞬间交手数招,刀光剑影交杂,袖影翻飞,金属碰撞的叮当之声不绝,足让人眼花缭乱。
婠婠怀中的和氏璧突然异力大作,直接导致她体内真气严重紊乱,这异变使得她登时处于下风,吃力地挡下寇跋二人合力的一击。
“哈,婠妖女,你师父虽然劫走上官龙但也没伤我们分毫!你还敢说大话吗!”寇仲大笑一声,手上力道又加几分,。
值此时机,又有一身影从一旁跃出,加入交战,正是徐子陵。
婠婠此刻内劲不济,又要和这三个顽敌交战,恐怕不用百招,只用数十招就有落败之虞。
婠婠发出一声轻柔的叹息,这声音在寂静的树林之中显得格外清晰可闻。
寇徐跋三人心道不好,这是天魔音的功法,可以扰人心神。
只是这稍一愣神的工夫,婠婠已经借力向上飞起,直要跃出树林,三人亦紧跟跃去。
半空中的婠婠发出笑声:“我们都是同路人,只要和氏璧不在师妃暄手中就好了。既然你们这么想要,就给你们好了!”说完,就将一个小包裹向远处掷去,自己则朝着另一个方向遁走。
是追和氏璧还是追婠婠?
只是婠婠的轻功如同鬼魅一样奇异莫测,这两三眨眼间,她的身影就变小了许多。
寇徐二人相视一点头,徐子陵去追包裹,寇仲大叫一声“跋兄我们莫让婠妖女跑了!”便与跋锋寒一起去追婠婠。
等到徐子陵靠近那个包裹就知道这是障眼法了,因为他没有感受到和氏璧的玄妙之气,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徐子陵怒喝一声,即刻运功提气,欲与寇跋二人汇合。
婠婠在树林中左躲右闪,朝着洛阳城奔去,但寇跋二人在后面虽然隔得挺远远,也不是可以轻易甩掉的。
她发出一声属于阴癸秘音的尖厉长哨,希望就近的阴癸门人能够接应。
在洛阳附近的小树林中,她果然见到一个高颀潇洒的文士装束的人。
“边师叔!”婠婠挨到那人身边,将怀中的和氏璧交给他,果断道,“师叔请将和氏璧交给师尊!寇仲和跋锋寒二人跟在我身后,我不能脱身。”
“好。”话音落下的同时,边不负的身影就全然消失不见了。
失去和氏璧钳制的婠婠立马边奔边调整真气,功力很快就回复不少。
她冷笑,若寇徐跋三人再围攻,必要叫他们个个折臂断股,见识天魔功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