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琦萱学姐的伤已经康复了，我的手早就在一个礼拜前也好了，於是小鹿乱撞、怦然心动的约会就决定在今天实行！
「唉呀，你怎麽穿都一样啦，衣柜里的衣服就那几件而已不是吗？」
死神姐姐躺在床上翘着脚一副无语的模样吐槽着我。不过这也难怪，我从两个小时以前就在不停地试穿各种衣服和裤子，但我的衣柜里确实都是素色T恤，所以其实也就只有在颜色这方面可以选择而已。
「还是小鬼你要穿姐姐我的粉红小可爱呢？」死神姐姐笑嘻嘻地从她的专用抽屉里掏出一件不管怎麽看，我穿出去都会被警察抓走的衣物。
我迅速投给她一个白眼然後继续选择我的衣服。
结果最後还是决定超平凡基础版的白T配黑裤。
「唉……有了女人以後就忘记我啦，自己跑去吃午餐丢我一个人在家该如何是好呀？」
我对死神姐姐的抱怨不以为然，「你不是有钱吗？自己去吃些好吃的啦，我也就今天和别人吃而已。」
没有错，除了要上课还是偶尔和张三丰或杨采婷出去吃饭，我和死神姐姐几乎都是黏在一起的，根本比情侣还要情侣，虽然我对她早已看得像是真正的姐姐一样了。
那天，我带着伤回家後，对着死神姐姐不停欢欣地手舞足蹈，把吴琦萱学姐从束缚中解放出来的事和她向我告白的事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看死神姐姐不甚吃惊的模样时，我还抱怨她为什麽不为我感到开心。
但，其实只要稍微思考一下便能明知就里了。
『真正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就算付出多少代价都无所谓。所以……，你可以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
那句话虽然是向着我说的……。
「──欸欸欸！你要迟到啦！第一天约会就迟到是会扣分的，快出门吧！」
死神姐姐从我的後方卖力地将我推往门口，并且唠叨得像是深怕儿子娶不到老婆的母亲一样，让我不禁咯咯笑了出来。
门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的欣慰笑容连同身後透进来的光圈，深深的烙印在我的眼里。
那时我有个直觉。
虽然离十个月十六天还有很久，但我总觉得死神姐姐要消失了……。
「嗨！学姐。」
在约定的地点前，我看见了穿着长裙，像是阳光下绽放一朵鲜花的熟悉背影，我立刻就察觉出是许久未见的吴琦萱学姐。
她闻言後回眸一笑，笑得我全身都酥麻了起来，差点瘫软在地。
我们约会的第一个行程，那就是先吃午餐。在这条没什麽人经过的小巷子里，有个楼梯能通往地下室，走到底就能看见一道门，旁边有标示店名和一些菜单之类的东西，但没进去的话，真的很难察觉这里竟然真的是一间餐酒馆。
和脏乱的小巷相比，里头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虽说不上金碧辉煌，但却典雅娴静，有种身心都被抚慰的感觉。
偏暗的暖光不至於暗淡，灯光与灯光的明暗之间填补上了雾一般的朦胧银光，油然而生的神秘感瞬间就忘记了自己在世尘间的身分。
一头黑发，穿着类似女仆装的服务生优雅地帮我们点餐，她轻柔的话语宛如摇篮曲，飘渺的身影稍纵即逝。
这里是死神姐姐介绍来的餐酒馆，平时不对外开放中午时段，虽然她用「稍微认识」来一语带过，但我有种这里其实都不是人类的错觉。
包场加上餐点免费，死神姐姐究竟是用生前还是死神的身分来交涉的呢？
玻璃高脚杯里有无数的小气泡在上升着，喝进嘴中也仍不停跳动着，就像富有生命一样。
虽然这里是餐酒馆，但我发现我其实真的不适合喝酒，而吴琦萱学姐也说用微醺的状态约会太失礼了，於是我们俩都点了一杯带有柠檬香气的天然气泡水。
「真好吃！」
第一道烤鱼的表皮酥脆鲜香，里头却软嫩似水，旁边的酱汁还有微微的柑橘味，搭配起来相得益彰，瞬间就征服了我的胃。
我话一落便期待地看向吴琦萱学姐，她也如我所想的一样，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就是这个……我就是想看见她的笑容！
美人搭配美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谢谢你！死神姐姐！
像是酝酿好了情绪一般，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猝不及防地打破了沉默：
「那天，你的那个很漂亮的远房亲戚有来找我。」
「……？」我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并花了一秒的时间思考那个「很漂亮的远房亲戚」是在说谁。
死神姐姐？
「为什麽……她找学姐做什麽？」我有些口吃地问，我总觉得让她们两个单独见面好危险，虽然知道双方完全没有敌意，但就是感觉好危险。
吴琦萱学姐对我的疑问与其说是置若罔闻，不如说是她认为没有必要说出口，这点从她的表情上就能看出。
我也认为事到如今并不适合继续挖起那件痛苦的事情，於是垂下头来假装在咀嚼食物，默默地等待话题自然结束。
虽然她一副含词未吐的模样，但她也决定不再提起这件事。
我想谢谢她肯为了我自愿挨刀，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我也许那天真的会用牺牲自己来换取一个仅仅有「可能」的好结果。
但吴琦萱学姐肯定不是想听我说这些话的吧。
那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我们的日子，从现在才要开始。
吃完饭後，我们搭乘捷运和公车逛了市区一些热门景点，途中还在百货公司里吃了网路上超有名的舒芙蕾松饼。
我和她都拍了很多张照片，也是我这十几年来第一次拍这麽多照片的一次。
我们牵着手、她也偶尔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那种我对情侣所抱有的美好幻想，她都一点一点地实现着。
照这麽下去的话……。
就在我感到幸福表整个溢满的时候，刚走出捷运而已，她就说想要去一个地方。
「学姐……？」怎麽会想来学校？今天又不用上课，她也没有参加社团，我实在想不到她在假日过来的意图为何。而且现在是在约会没错吧？
吴琦萱学姐的步伐缓慢，与其说是今天一整天逛到累了，不如说是现在的她才是真正在悠闲地散步。
我不时望向她的侧脸，她的眉尖眼尾有着尚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我总有个预感。为了打消这个预感，我在她踏上楼梯的同时，有些蛮横地牵住了她的手。
「──学姐！虽然学姐你说过喜欢我了，但我还没有表示呢。」我在她回过头来时，以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再度大喊：「吴琦萱学姐，我喜欢你！请你跟我在一起吧！」
颤抖的嗓音像是被吸进了楼梯的上方，她像是要寻找着我那丢失的话语似的，牵起我的手继续拾级而上，完全不理会我说出那些话之後有多麽害羞尴尬。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开始，我的周遭仅有剧烈紧凑的心跳声，还有那种令全身骨骼都紧缩在一团的高压也不停地围绕在我身上。
不详的预感，在吴琦萱学姐喃喃自语般轻启唇齿时迅速胀发。
「我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很安静的人，虽然这麽说自己很奇怪，但我从国中开始就很受异性欢迎，那时候大多数的男孩子也都很害羞，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又无时无刻都在接近着自己，我并非是讨厌或是不去搭理他们，只是往往吸引我的，都是那些能自信地和我说话，或是肆无忌惮、举止大胆地触碰我身体的那些人。」
吴琦萱学姐撩了撩头发。
「也许是内心所向往吧？我也想像他们一样随心所欲，不去扮演大家心目中的那个乖乖女，又或者想要像他们一样拥有着不畏天地的自信心。於是在潜意识中，我每一任的男朋友都是大家所说的那种『坏坏』的男人。」
我内心深处被无数萦绕的「为什麽」给占据。并不是因为她那些所谓挑选对象的个人喜好，而是她为什麽要说得好像是现在要和我分手一样？
虽然我们还没有正式交往没错，但心意应该早就彼此传达清楚了吧？她也向我表白过了，我不相信那些是场面话之类的。
「他们通常只顾着自己，我对他们来说只是用来炫耀、用来玩耍的存在，但也有过甜蜜的时候，那些令人沉迷於爱情的日子，我偶尔都会认为『啊，这个人就是要和我走一辈子的人』，然後全身心都痴迷於对方。」
「学姐……」我试图想将她拉回来，不再让她继续往下说。因为，她此时的表情，还有字里行间都并不像是一个准备接受崭新恋情的青涩模样。
而她就宛如一颗铁了心的模样，神色不变地继续讲了下去：
「我那天没有说谎，彦叡你的确打破了我对爱情的认知，我从没有想过一个人能别人付出到这种程度，老实说我很意外。你只求一切代价地拯救我这件事，真的让我打从心底爱上了你。」
「但是……」她语气一转，将我和她牵系着的左手抬了起来：「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大概会很没有安全感。」
交叉的疤痕明显地印在我的手臂上，那是我曾为爱努力过的证据。
但当我发现无法反驳她那句话时，我失神地垂下了头。
吴琦萱学姐轻轻撇了一眼我的表情後，便心照不宣，不再为此多说什麽。
「欸。」
她再度开口时，我们已来到一条走廊上。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要是那天，我没有向你搭话就好了。」
吴琦萱学姐的言不由衷，使我的心情更加复杂。
我可以很强势地成为她口中所说的坏坏的男人，在这四下无人的地方对她为所欲为，并且很自信地认为这是两情相悦的结果，然後对她爱理不理，只在需要她时才叫她出来。
但我做不到，这就是她此刻站在这里的理由。
「……学姐想让我那天上不了课吗？」
我用无聊的玩笑掩盖我破碎四散的心情，但言语中的情绪却无论如何……
「笑一个嘛，彦叡。」她俯身将视线朝上，带着笑意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模样。
听她的话我笑了，光是凭脸部肌肉给我的感觉，都能猜得出那是一张丑陋到极致的扭曲表情，但吴琦萱学姐却笑得更开心了，她向後退了一步开口道：「我们的相遇从这里开始。今天，就从这里结束吧。」
语气一沉，她终於还是道出了最後那句话。
──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