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逢生:望年華 — 第七章 撥雲(下)

正文 逢生:望年華 — 第七章 撥雲(下)

「那支木簪样式太特别,我从没见过那种花,」柏聿沉默一会才又开口:「没有人见过那种花。」

「嗯?这是蝴蝶兰吧?」乔昀疑惑地摘下头上的木簪,对称如蝴蝶展翅的典雅外型,是蝴蝶兰没错啊。

啊……这个时代还没有蝴蝶兰吧。

「你见过这种花?」柏聿惊讶地问。

「在我的家乡这种花不算罕见……」乔昀暗自懊恼,她要怎麽解释呢……「但在这里的确没见过。」

上回柏聿问她簪子的来历,若一直含糊其辞反而可疑,她只好拐个弯用比较易懂的方式说,是在她的家乡得人赠与。

「你的家乡……」柏聿轻声重复乔昀的话,忽然又转头望着她,「你曾说簪子也是家乡拿到的。你的家乡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吧?」

乔昀闻言一愣,不敢置信地回望柏聿,「你知道?」

「我曾听人说过。」柏聿眼神看向远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从未向旁人提起,但不知为何,今日他打算跟乔昀说起。

十二年前,父亲带着他与弟弟柏衡入山游猎,享受策马山林的快感,那年他十四岁,小他五岁的柏衡镇日绕着他转,机灵慧黠的眼眸满是崇拜。

自幼善骑的他很快入了深林,收获几只野兔後本想就此收手折返,随後跟来的柏衡却兴致勃勃地缠着他比试,拗不过的他只好答应。

父亲与一众家丁都在,山林虽大地势却不甚险峻,况且日正当头,即便跑远了也赶得及回去,应当不会出乱子。

那时的他,是这麽想的。

林中一黑一白两飞骥风驰电掣而过,柏聿的黑色骏马紧紧压着柏衡的白驹,却始终略为落後。

柏衡虽早慧又机敏好学,但到底年纪尚小,学骑时间不长,骑术并不精湛,说是比试,他还是留了一手,但求过瘾即可。

没曾想柏衡忽然玩兴大开,扬手抽了几马鞭下去,吃痛的白驹登时卯足全力狂奔,如满弓的箭逐风而去。

「不好。」柏聿一惊,连忙跟上去,担心年幼的弟弟出意外,赶紧制止:「你快停下!我跟不上了!」

赶在前头的柏衡像是没有听到似的,非但没有慢下速度,反而继续向前,穿过林子往深山小径去。

拐过小径,平坦的黄土道路陡然转成砾砂石道,道路沿着峭壁仅容二马通行,马蹄疾踏而过稍显不稳,坐在上头的柏衡几次都抓不紧缰绳。

紧跟在後的柏聿更是不敢大意,打算加速跟上,强迫柏衡勒马。

看见前方拐弯处,柏衡拉了缰绳欲减速,不慎用力过猛惊了马,白驹受惊扬起前蹄,慌得胡乱踩踏,几乎要把柏衡甩下马。

柏聿见状欲上前拉住白马缰绳未果,旋即下马拔出长剑。

必要的话,只能杀马。

抓紧时机正要刺下,柏衡却不慎松手,被马匹甩了出去,眼看就要跌落悬崖。柏聿赶紧箭步上前,使劲一捞将柏衡反向推回路中,殊不知站在崖边的他脚下石子一滑,反倒不慎滑落山崖。

他看着回头赶不及抓住自己的柏衡,叹了口气闭上眼,脑中只闪过一个想法。

还好弟弟没事。

再睁眼所见,便是一山中小竹屋及一对年轻夫妇了。

那夫妻居於山中,看似离群索居,但房屋周围辟了空地,收拾得乾乾净净,几只放山鸡随意奔走,一旁还有菜圃,简陋之气没有,反而多了田园风情。

他们还有个八岁的可爱女儿,个性活泼机灵,起初看见浑身是血的他,吓得只敢躲在梁柱後偷看,後来见他不能下床构不成威胁,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天天缠着他问东问西。

兴许老天保佑,崖下树木遍布,为他做了许多缓冲,下头还有个突出的小土壁,让他不至於摔得太重,除了腿伤较麻烦,其余皆只是皮肉伤,加上那丈夫似乎对医术还颇有心得,这伤势养起来倒也更快一些。

他在那将养半个月多,伤势便已大好,也没有落下病根。

养伤期间,那丈夫闲暇时就会拿着一根木头凿凿刻刻,他好奇一问才知道是要给妻子的礼物,是她最喜欢的花。

在这里见不到,只有她家乡有的花。

「她的家乡是个很奇妙的地方,有许多我不曾听过见过的东西。」柏聿轻声说道,「你的家乡也是吗?」

「天啊……」乔昀听到这里不自觉惊叹,事情越来越复杂难懂了。

人家的簪子怎麽会在她手上?

「那他们呢?你还有再去找他们吗?」听起来那妻子一定也是穿越来的,如果能找到她,说不定也能问到什麽。

柏聿摇摇头,眼神黯了下来,「待我再回去就找不着了,也许搬到别处了。」

「啊……」乔昀低叹,「可惜了……」

「你说的人我会替你查的,不用担心。」柏聿话锋一转,正色道。

不管他是什麽。

传言嗥舞阁是妖阁,否则也不可能有如此大能耐,那扶尹既在嗥舞阁,便极有可能……

乔昀起身道谢,正要离开书房,却突然想到什麽,又停下脚步。

「芯儿……她不是故意的。」乔昀试探地提起芯儿,深怕触怒柏聿,「虽然我没有立场说什麽,但还是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芯儿的事赵伯跟我说了,府里还是有些规矩。」殊不知柏聿却是一脸云淡风轻,半点没有生气的样子,「赵伯处断自有分寸,她明日就可回去了。」

「啊……谢谢。」还好还好。

乔昀道了谢,走到门边要离开,柏聿却又忽然轻声开口。

「其实她也没说错。」淡漠的语气,夹杂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

「嗯?」乔昀转过身,发现柏聿正看着自己,沉静的眼神中夹杂一丝不可辨的情绪。

这是她第一次读到柏聿眼中的情绪。

「即便身为长子,」柏聿很快撇开眼,他起身行至窗前,望着窗外点点繁星,声音有些沉闷,「终究比不过一个『嫡』字。」

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得细长,颀长精实的背影下却是孤独消瘦的影子。

所以他才选择入行伍上沙场立军功,成为独当一面的将军。

离开家。

「看你的样子不难想像,你在战场上肯定也是骁勇善战。你的价值不在身为忠义侯之子,而在身为将军柏聿,」乔昀走到柏聿身边与他并肩,看着窗外星斗,一字一字坚定地说:「你是柏聿。」

这回换柏聿沉默了,直到乔昀离开许久他都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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