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医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不管怎麽样，我希望你们能够慎重考虑这个机会，如果能够越快做决定越好，毕竟依你现在的情况，时间很重要。」
「⋯⋯」程海没有回应，一旁的程衍也是沈默。
见状，王医师不禁轻叹了一口气，改口唤道：「小海。」
闻言，程海终於抬起头，视线迎上那双他一直刻意避开的眼眸。
小海。
这是从小跟随他的小名，是母亲帮他取的，也是在她去世後，唯一一个跟她有关、却没有随着她的死一并消失的东西，所以只要有人这麽喊他，他就没有办法假装视而不见。
「你是个好孩子⋯⋯」王医师眼中多了一丝慈蔼，轻声道：「我知道在你这个年纪得了这病肯定让你很难受，但医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帮助像你这种值得继续活在世界上的人。医生不是神，我们没办法完全掌控生死，但我们会用尽所能，可是，你必须先给我们能够帮助你的机会。」
听王医师这麽说，程海原本平静的眸子不禁泛起一阵波澜。
「嗯。」最後，他点头，没有多说什麽。
「好好想想吧。」王医师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出病房。
见状，范允乐连忙转过身，假装没有偷听刚才的对话。
王医师离开後，病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就像王医师说的，你没有理由拒绝。」程衍打破沉默，冷哼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闻言，程海扯了扯嘴角，冷淡道：「重要吗？」
「什麽？」程衍拧起眉头。
「我跟你之间谁送谁，重要吗？」程海起身，与他视线平行，「如果今天是你旗下随便一个艺人生病，也许你会比较在乎吧。」
「你说什麽？」听见程海嘲讽的口吻，程衍脸上多了一丝愤怒，「你是我的儿子，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希望你死？」
「原来你还把我当成你的儿子。」程海低声一笑，嘴角的弧度却是自嘲，「也许你没发现，但自从妈背叛你之後，你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个陌生人，到现在过了十年，我也习惯了。我已经想不起来，你用爸爸的眼神看我⋯⋯是什麽样的感觉了。」
「⋯⋯」程衍眸中闪过一抹错愕，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任何词句，因为他说得没有错。
这孩子身上，有太多跟那女人相似的地方了。
不论是脸蛋、那头显眼的褐发、还是笑起来眉眼间的感觉，都跟那个他曾经爱得很深、却以最糟糕的方式背叛、离开他的女人一样，尤其随着他长大，越来越像。
有些时候，人只想要忘掉一些不好的回忆，假装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每当他看到程海，他就会想起那女人的背叛。
程海是他的儿子，可是，他就是没办法若无其事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跟杨瞳交往过吗？」程海忽然问。
「什麽？」程衍皱眉，眼里的错愕显然完全不知情。
见状，程海不禁笑出声，「放心，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只是好奇你这段时间是假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看来是後者。不过我很讶异，通常你对你艺人的行踪都了若指掌，看来只有牵扯到我的时候，你才会完全不在乎。」
「⋯⋯」程衍被赌得完全没有办法回话。
他跟程海之间从来就不是无话不谈的父子，甚至，他们平时生活上根本没有什麽交集。这是程海第一次在他面前，将心里的话毫无修饰地说出来。
「我会考虑王医师的提议的。」程海深吐了一口气，淡色的眼眸毫无光泽，「谢谢你今天来。」
没有父子之间的亲情或温暖，反而像是一个商业会议。
「⋯⋯」沈默了半晌，程衍终於开口：「命是你的，你自己决定。」
在宁静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震耳欲聋。程海没有回答，双眼凝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快要下雨了。
程衍抓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转身朝门走去。
「记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爸妈希望自己的小孩死。」
背对着程海，程衍丢下这句话，打开房门离开。
也许是听得太入神，范允乐来不及躲起来，就这麽和程衍撞个正着，与他对看。
「⋯⋯」程衍表情明显一愣，似乎认出她就是那天在高尔夫球场的女孩。
他没有说什麽，只是将门关上，头也不回地朝电梯走去。
即使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眼里的悲伤，她却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