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尘寰在一片混沌中，想起了那个大雾弥漫的天。
九江的结界被赤珂剑一斩，犹如天裂──裂出一道缺口。那是他第一次正面这样看着太虚君，以往，他的眼里会特别专注看着的只有他心中在意的人。
今日，是因为恨。
太虚君恍若也知道他的来意为谁，九道剑影一开──毫不吝啬动用大量灵力，尽力与他一搏。
本来以太虚君之威望，是不用自己动手，只要派弟子和其他君首轮番上阵，或是围攻，云尘寰肯定占不了便宜。
可他没有。
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抑或是为了其他，云尘寰无从得知。
两人之间的一场恶战，在赤珂剑贯穿太虚君的身体，随着他坠入深江时──骤然终止。
云尘寰当时被太虚君的剑影伤得太重，已然无力再战其他人，此时却被某个人突袭毁了眼睛，他来不及看清到底是谁，只能趁着一片混乱逃离九江。
虽没了眼睛，但是靠着晚魄的指引，他逃了出来。他打算回到藏着剑鞘的山洞中，去完成最後几件事情。
可他失败了。
当他听见身後传来的淡然嗓音，便知道自己躲不过了。
「云尘寰。」
虽然已经看不见，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转过身。
「沈律言。」他也犹如对方这样轻喊。
此刻，沈律言缓缓抬起头，脸色比起伤重到连站立都相当勉强的云尘寰──竟然更加惨白。他说：「你过来。」边说，他缓缓抬起手，朝着对方伸出去。
只可惜，云尘寰根本看不见。
云尘寰嗤笑一声，「呵，叫我乖乖走过去让你杀了吗？」他的语调忽然变得凄厉，犹如野兽般嘶吼，「我能杀掉太虚君，就不介意多一个你──！」
云尘寰的指尖轻动，晚魄随之染上庞大黑气，一张沾有乾涸血迹的面上爆出几条紫黑血管，模样煞是骇人！他重步一踏，拚着最後一口气催动缚命咒术，直直往沈律言的方向击去──沈律言见着几缕可怕魔气直逼心口冲来，牙关一咬，只得执起霜邪抵挡。
谁知道那黑色雾气蓦然停住，在他身旁萦绕，沈律言浑身一震，霜邪已然穿过柔软的身躯。
「我知道我活不了……我这条命，我心甘情愿归给你……却也不是平白给你……我有一个要去的地方……在我死前……顺着晚魄……带我去吧……」
云尘寰知道沈律言的性子，命给了他，要求自然会做到的。
果然，沈律言用了内力给他疗伤，让他再多撑一会，带着他去了那个山洞。
这是他藏着赤珂剑鞘的地方。
沈律言放下了他，他独自一人步履蹒跚地走进山洞中。一时没注意到地上的碎石，摔倒在地。
此时，一个瘦小身影跑了出来，小孩细长的头发散落，浑身脏污，看来有点骇人。小孩跑到了云尘寰身边，面色显得相当惊恐，使劲抱着云尘寰的身子想外出求救，却因力量过小，根本没有移动半分。
孩子将目光转到伫立在洞口的洁白身影，那衣上沾了好多血，该不该向这个人求助，求他救一救人──
「小瑶儿……是你吗？」
小孩没有回应，一双大眼睛泪珠滚落，滴到他的面颊上，触感温热。
「你这哑症还真难治……我都成这样子回来吓你了……你竟然……还不开口说半个字……」
小孩哭着摇了摇头。
「我跟你说……我把我带出去的那把剑……弄丢了……找不回来了……那是有人托给我保管的……很重要的东西……我真是糟糕啊……」
小孩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双臂隐隐颤抖。
「小瑶儿……你天资好……要是以後能找个好师父学学……肯定能有所成……别像我……」他呕出了几口血，嘶哑道：「我都还没把你养成个大美人呢，真可惜……」
云尘寰微微偏头，似是望着山洞口的方向，「沈律言……这就是我拜托你的事情……你终究还是比我吃亏……死在你手上，是我赢了……」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痛苦，大量鲜血涌出，尔後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孩被这个景象一吓，昏倒在旁。
沈律言像是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抱起了人搂在怀里，不断给他疗伤，却是徒劳无功。
他仍不断尝试，直到自己逼近灵力耗尽都没停下。
直到他看见──飘浮在空中的晚魄骤然失去光芒，坠落在地，滚动到他脚边，已然毫无气息。
沈律言的漆黑眼眸好半晌都未曾眨过，他直直盯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身躯。
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疯魔了。
＊＊＊
云尘寰猛然睁开眼，内心狂翻的痛楚和恨意让他难以保持理智──他恶狠狠扯下了嵌在「云尘寰」身上的晚魄，连带把碎片一同扯了下来！
他将混着血肉的碎片送入了口中，嚼动几次後顺着唾沫吞下，血珠从嘴角溢出，一双淡银眼眸里犹如积压雷霆，逐渐疯狂。
玲珑碎玉的猛力来得极快，他单用一手迅速召出火咒，毫不犹豫从内到外焚烧那具屍首。可他另一手覆在了那双带有伤疤的眼睛上，喃喃自语：「放心，我会杀了所有人……」
他看着变成灰烬的屍首融入江水之中散去，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邪魅的笑。缓缓闭上眼睛──他靠着标记感应察觉水鳞之王的所在地。
那里便是阵眼附近，肯定有另一个碎片。
只要能得到──他的力量会更强！
他没注意到自己已然迷失了心智，脑中只剩下吞食玲珑碎玉的痴狂念头！
此时，沈律言因水流和云尘寰分开，恰巧被冲到了阵眼所在。靠近水鳞之王的所在处，这里的水流同样被排开，可正常吐息。
「九重君……原来是你？」误打误撞之下，太虚君误以为方才出现的异样气息跟对方有关系。
沈律言无意与对方恋战，只关切云尘寰如今被冲散到何处，淡淡道：「路过，你不必在意。」说完，他便环顾四周，看看云尘寰有无出现。
见他用正经语气说出这番言论，太虚君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回些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