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素手,奏得家家户户的屋瓦滴滴答答响。
明明已是午时正,视线所及依旧灰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氤氲白雾,弥漫了帝京的大街小巷。
「哎呀,小姐您这是……」
守门的小厮惊诧了声,便引来正厅内老方的关切。
「小姐,您还尚未用过午膳便要出门啊?」
小雪无力地瞪了眼那大惊小怪的下仆,那仆役觉得被瞪得莫名,一脸讪讪地退後。
「是的,今儿个我想去咱家名下的安平客栈看看,顺便在那儿用膳,您就别担心一堆了,我自会照顾好自个儿的。」
「是这样啊!小姐,您醒来後对家业变得上心了些,假以时日您必能成大器。」老方欣慰得又想拭泪了,「那麽老奴便不打扰您。」对冉崎吩咐道:「务必保护好小姐,可别横生枝节。」
小雪一笑,见老管家被说服了,安心退下,主仆便出了官家大门。一出宅邸,小雪便将贴身婢女拉到角落轻声交代:
「芯儿,听说扇子胡同里的李大婶亲手酿的桃花酒开卖了,我与你五十文钱,帮我买个两坛回来。」小雪笑得温暖窝心,「听说春夏交替之际,老人家饮这酒强脾健胃,补补身子骨。一坛咱们给管家爷爷备着,一坛你带回去与你母亲……」
芯儿一惊,连忙摆摆手:「小姐,这可使不得!这酒不便宜,芯儿受不起!」
桃花酒是抢手货,因为酿制不易,失败多、成功少,加以过程繁琐,例如需收集春露、夏雨、秋霜、冬雪,并要在清明前後收取枝条上初绽的桃花花苞浸泡酒中,历经一年酿造才有成。
酿成之时,酒香清冽甘醇,芬芳飘散数里,总引得人们大排长龙抢购。
一斗米才五文钱,一坛桃花酒足足贵了五倍却依然抢翻天!
「不久前你不是说春寒料峭的,你娘春咳犯得厉害麽?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可不许推辞!」
「小姐……」主子之前从不关心下属这些的,芯儿感动得无法言语。
「别说了,一坛你今儿个就带回家去,顺便看看你娘。把这事办好,不用随我去客栈。」
芯儿又连连道谢,领命先走一步。
打发走婢女,小雪对冉崎一笑:「走吧!上季家庄去。」
殊不料到了季家庄,守门的小厮告诉她主爷昨晚就去奔龙客栈,今日还未见踪影呢。
「那麽就去奔龙客栈碰碰运气吧!」小雪无奈地道。
季家庄在京东,而奔龙客栈在京西,这一东一西的,光来往就能耗上一个时辰。
幸好官家也在京西,离奔龙客栈只有几条街道,若还是遇不到季灿然,真的得打道回府了。
只是,守星还能等下去吗?周恋华对他的喂毒已见成效,夜里反覆发冷哀号,正是毒瘾者会有的徵状。而这些现象,却在刺杀小雪失败後的第三天才渐渐显露出来。
意思是,不成功、变成仁。痛下杀手失败,到头来守星还是得死。
而周恋华的诡计,守星也是到毒发这一刻才知晓,先前竟是一无所觉!
冉崎看看街上开始收拾的摊贩,探询:「小姐,现在已是午时末,再赶去奔龙客栈恐怕就是未时了,您要不要吃点什麽?」
小雪闻得一阵油炸香,突然无比还念记忆中的速食香味,抿抿唇:「可惜没有麦当劳也没有丹丹汉堡……为什麽啊为什麽?我想念炸鸡汉堡薯条可乐这种垃圾食物啊!」
一串陌生的词汇让马车外的男人听得一头雾水。
「小姐,抱歉,可属下听不懂您说的麦当劳和丹丹汉堡,还有炸鸡汉堡薯条可乐……」
「呃,这个嘛,我随口说说,你别听得这麽认真啊。」小雪尴尬地摸摸鼻子,「我们简单地吃过就好,毕竟是来办急事,不是来找乐子的。京西这儿我不熟,冉护卫你拿主意吧!」
最後他们吃了几个香喷喷的饽饽,但小雪觉得太乾难以下咽,只吃一半就左右为难了起来。
「下回您若吃不下便直说,不必勉强。」
嘴里还叼着一小块饽饽的小雪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她一咬牙,含糊不清地张嘴问:「可我……这……我吃过啊……」
方才也忘了用手撕,就着边缘就咬了起来,这下子饽饽上还有她的唾液呢,难道要叫冉崎解决?
「这不难。」一道微光闪过冉崎眼底,他面无表情地欺近主子。
小雪不明白他的意图,只觉得他清冽的气息笼罩得她一阵头晕目眩。
冉崎俯身,咬走她嘴里那块,瞬间唇贴唇,毫无间隙。只轻触了一下,便退开,若无其事地解决了小雪的那份。
小雪很错愕,等回过神来,心头彷佛轰然一声巨响,一阵嫣红窜上玉颊。
她倒抽口气:「冉崎,你在报复我几天前的偷袭麽?」
「属下不敢。」冉崎垂眸,口吻恭敬得气死人,恍若什麽事都没发生过。
不敢?不敢?!不敢你个死人骨头,你分明得寸进尺,什麽都敢!小雪气得把纸袋揉成球砸他,却只听得一声恼人的轻笑。
很短暂,却让人印象深刻。
冉崎沉默寡言,笑容更显得珍贵。没料到他笑起来,这麽撩动她心弦……但她无法相信反被这人调戏,明明是冰块般、没有情绪的男人!
「还笑,你公然以下犯上!」
「属下不敢。」冉崎转眼间恢复冰冷的沉着样。
「你最好不敢!」
「小姐,该起程了。」
「……」小雪索性闭嘴,掀起布帘闷不吭声地欣赏窗外风光。
冉崎一拉缰绳,车轮辘辘地辗过青石板道。
终究忍不下这口气,小雪忍不住又启唇道:「以後不许你如此冒犯本小姐,绝无下次。」
驾车的冉崎,伟岸的背影一僵,却不言语。
气氛一时间变得古怪起来,一股名为尴尬的陌生情绪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