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冠蓋如雪 — 09 拜訪季家莊 (上)

正文 € 冠蓋如雪 — 09 拜訪季家莊 (上)

季家庄,前身为「雄远标局」,由某卸任武林盟主创办,声大势大,自然曾经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以其标师素质优良、武功高强而威震天下。多次受皇室钦点押标,可说是皇家御用标局了。

然而在某次因卷入皇室外戚纷争,一家上下共一百一十八口,惨遭灭门,唯一一条小小血脉不知流落何方。历经改朝换代,季氏弃武从商,没料到季家子孙代有才人出,连经商也有声有色。

已消声匿迹多时的季氏卷土重来,硬生生在繁华似梦的帝京挣出一片天;曾经几乎快断绝血脉的季家,再度於浩瀚广大的皇土上开枝散叶……

季氏,果真是个低调的家族。

身处季家庄的偏厅,小雪忍不住想。

她来拜访前,草草恶补过季氏的历史,据说经过先祖血泪般的教训,季氏纵然挤身帝京四大,仍谨记组训:低调不张扬,乃为明哲保身之道。故明明是四大当家里最精明的季灿然,总是有意无意地保持四大之尾。

但,不管如何,商人天生计较利益的本性古今中外皆然。她一个没钱没势没身价、还不按规矩先送拜贴再登门拜访的穷酸小当家,果然没受到啥招待规格,甚至只将她请到一个小小的右偏厅等候。

「狗眼看人低……」小雪啐了声,不以为意地起身东瞧西看,却被偏厅的恢宏气派震慑得差点泪流满面!

光这偏厅比官家的正厅大了一倍有余,格局方正、轩敞明亮;那麽,季家庄的正厅是怎生的气势惊人?

正胡思乱想间,小雪丝毫没察觉一抹伟岸的人影走近,低沉略带奇特沙哑的嗓子淡淡响起:

「官姑娘,久等了。」

小雪正停在一幅「意境悠远」的泼墨画前,徐徐回首,一脸漠然的男人昂然立在她身後。

「啊!是季公子,不久不久,我正看得出神呢!」小雪连忙朝他一揖。

「那是家传之宝,名为『七驹报喜』。」季灿然启唇再补充。「是开国先帝的真迹。」

「季公子你说这个鬼……」幸好嘴里没茶,不然她肯定全喷出来,尽数往季灿然的俊脸招呼了去。

原来这个鬼画符是开国先皇所绘,难怪她有看没有懂。不过开国皇帝一向忙得不得了,忙着南征北讨、权斗倾轧,忙碌之余还能努力上进、作画怡情养性,已属难能可贵。

「鬼什麽?」男人挑起好看的浓眉。

季灿然有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炯炯有神,顾盼生采;相较之下,冉崎是沁蚀骨骸的冷,一双眸虽俊,却如一滩波澜不兴的死水,死沉已久,那要累积了多少绝望与愤恨才能至此?

「咳咳!」小雪顺顺气,话语硬生生转了个弯,「这、这个笔落惊风雨、画成泣鬼神的惊天撼地之作,乃出自先皇之手?莫怪乎……」有看过谄媚拍马屁还吃螺丝的吗?

小雪汗颜地吞吞口水,「能被季公子收藏,果然是眼光独到,慧眼识得匠心巧运的上等好画!」

季灿然长睫低掩,恍惚闪过一抹模糊的笑意。「……难为官当家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出违心之论。」

「……」小雪眼角一抽,他在耍她麽?言不由衷地说着:「非也非也,此番话乃真心诚意的肺腑之言,还望季公子了解。」

开玩笑,敢说先皇墨宝像鬼画符,不就等着人头落地麽?至少古装连续剧都这麽演的。

「当今圣上尝言,七驹报喜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鬼画符。」直白的说,童蒙之子随意涂鸦,都未必丑得过这幅画。

……话不讲清楚,戏耍她这无知少女无不无耻啊!

「恕、恕小女子无知,冒犯季公子了。」短短时间内,小雪内心二度喷泪。

「周当家也曾有这种反应,很自然的,姑娘莫往心里去。」季灿然淡瞅着一脸窘迫的她,似有股畅快的笑意就要冲破喉咙,他硬生生咽回。一手负身後,步履稳健地走向主座,袍子一撩,坐下。

敢情周恋华也被耍过?好吧,她心里平衡了点。

「官姑娘,请坐。」他朝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那麽,小女子就不客气了。」小雪捡了一处离他较远的位置坐下,抢先发话:「季公子,事实上,这回贸然上门,是想弄清楚为何本该在敝府里的人,却反到您这来了。」

「我是商人,一个利害算计分明、锱铢必较的商人,若说是纯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必然是不可能之事。」

「请问,小雪该如何报答季公子的大恩大德?」小雪很识相地问。这在她今天来之前就想道了,势利眼的商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出手助人,要回报以代价的。

「你想听场面话还是真话呢?」

「若季公子不嫌麻烦,请两者皆告知小女子吧。」官氏和你这堂堂四大当家比起来,简直一穷二白,还有啥能让你肖想的?小雪想不明白。

「那倒也行。」季灿然啜了一口上等好茶,存心吊人胃口似的停顿半晌才道:「场面话,是冉崎。实不相瞒,在下一直对姑娘身边的冉护卫欣赏有加,此人乃师承上绝门,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真要较劲起来,明堂恐怕连他的衣角都构不着。」

明堂是季灿然的贴身护卫,此人如何,小雪一点概念也没有。但她敢肯定,冉崎必定是上乘武功,以至於昨晚负着她飞檐走壁,如黑夜中一闪而过的惊鸿,未惊动任何人。

属下被点名了,小雪便招手要冉崎进来,当着两个男人的面笑笑地问:

「所以季当家是当着现任主子的面前挖角?」

「冉崎,他日害你主子坠楼的人,正是你同门师兄。」季灿然直接对冉崎说,「我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给你,看你会不会因而投效季家庄。」

「冉护卫,你觉得呢?」小雪瞟了瞟沉默如山的男子一眼,便垂眸盯着淡缨色腰带,突生烦躁。怎麽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

「你想走,同我说一声就是,我会放人。」她也是很大方的。

冉崎无言盯着她,沉默良久,久到小雪感到一股迫人的压力,然後她瞅见他慎重地向季灿然抱拳:「承蒙季公子的谬赞,冉某愧不敢当。但冉某早已决定,一生一世跟定小姐。师兄之於冉某,」目光森冷,「仅止於师兄而已。」

跟定小姐?多动听的说词。如果她还是十八的纯情少女,八成感动得痛哭流涕,就可惜官衡雪已经不是官衡雪了。

一番义振辞严,季灿然反倒笑了,像在他意料之中。

「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冉兄不必如此正经八百。看来我是押错宝了。」所以他才说是场面话哪!季灿然一叹,「我会送你师兄去南方养病,至於周当家想要的那双手麽……就请冉兄去伤脑筋了。」

「你、你要冉护卫上哪去生出那双手?」小雪惊惧地插嘴。生为现代文明人,这已经超乎她的理解范畴。

这回冉崎极快地回答:「小姐莫慌,城郊北方甫经历大水,作物尽毁,饿莩载道……属下会去那儿『借』双手回来。」

也就是说,去找个饿死之人,剁下其手,鱼目混珠。

那画面太恶心。一阵反胃感袭来,小雪深吸口气,稳住心神:「那便麻烦你了,冉护卫。」

「是。」冉崎恭敬地领命,退至小姐身後。

小雪抬眸迎向一脸沉思的季灿然,「敢问季公子,另一个理由是?」

「这……」季灿然忽然轻俯下脸,冉崎黑眸霎时眯起。

他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在小雪耳畔轻道:「真话,只有你和我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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