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顾怀之去学校开教务会议,周奂则和搬家公司联络好,十点半时从旧公寓出发,将装箱的物品及几样家俱搬到了顾怀之的住处。
十一点时,顾怀之捎来讯息,说会议有些延迟,让他先去吃饭,不用等她。
周奂本只打算在她家短暂住个几天就要搬走,索性没把日用品以外的东西拆箱,小姑娘对物品的摆放有自己的规矩在,他也就暂时把整理的事搁着,牵着单车下楼,打算在周边绕绕。
这附近他许久以前是来过的。
姜哲出狱以前,他四处打零工,也去考了驾照,後来应徵上一户人家的司机,只是做没三天,雇主得知自己有前科的事情,立刻就把他辞退了,当时那户人家就住在这栋大楼後面山坡的别墅社区里。
周奂骑着车在大厦周边兜转了几圈,脑海里有了大致的地图,主要是把便利商店和超市的位置记下。
这区段近年开发了不少建案,地价被炒得高,方圆一公里内没什麽平价餐馆,倒是开了几间连锁的咖啡厅和装潢精致的早午餐店,自大片的落地窗外看去就会发现,坐在里头的人们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合於这个场域的优雅和从容。
这是顾怀之的世界,是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好才能进入的那个世界。
大概在外头绕了半个多小时,周奂最後挑了间主色调是白色、装潢质料以木饰为主、风格简约清新的早午餐店,选了窗边的座位,点了一份要价一百八十元的燻鸡起司三明治和一杯一百三十元的美式黑咖啡当午餐。
他真的不懂咖啡的,不过现在开始学应该不迟。
东西吃了一半,小姑娘打电话来,说会议刚结束,但下午心理系的教授和她约了要讨论这学期合开的通识课程中有关邀请外部讲师来演讲的相关事宜,估计又要晚一些才能回家。
「没关系,你忙。」
电话那头的顾怀之才刚走回研究室,听见背景里似有轻浅的乐音,随口问了句:「周奂,你在外面吗?」
「嗯,在吃饭。」
「吃了什麽?不会又买微波食品了吧?」她边问边在小沙发上坐了下来,一手解开便当上的橡皮筋。
「早午餐店里的燻鸡三明治,还有一杯咖啡。」
顾怀之愣了下,一个没留神,手心被回弹的橡皮圈打中,痛得抽气。
「怀之,怎麽了?」
「没有,不小心弄到手了,没事。」她皱着眉把掉到地上的橡皮圈捡起来,掀开便当的塑胶盖。「怎麽突然去吃早午餐店了?」
她家附近光是走路三分钟内就有四间便利商店,按男人的个性,铁定是随便找一间进去捞个最便宜的三明治或三角饭团出来当中餐。平时假日就是带着他去了咖啡厅,他也不愿意点餐,总是只喝白开水,然後吃她吃不完的东西。
「想变得和你近一点。」
「……」
时间好像在这一刹突然走慢了。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了没说出口的情感。
顾怀之知道,知道那些藏在简单背後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想要跨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差距,一步一步地往她所在的世界走来。
从日常生活里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喝从前不喝的咖啡,踏入从前不曾踏入的早午餐店,吃一份从前不愿意花钱吃的手工三明治,坐在一个从前不曾坐过的窗边座位,看着街上那些过去自己也曾在里头庸庸碌碌的匆忙人车,一步一步地让自己踏进她的生活,一点一滴地融入她所习惯的步调。
周奂开始走向她了。
即便是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也开始走向她了。
她终於又让他离人间更近一步了。
……
顾怀之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回到家,一踏进家门就看见了停在玄关墙边的单车以及摆在角落的几个纸箱,换了室内拖鞋走进屋里,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用着笔电。
「周奂,我回来了。」她轻喊了声,捱到他身边抱住了他。
周奂一如往常地任她抱着,可这回总喜欢讨抱的女人才抱没几秒,就因为看见萤幕上的租屋网页而松开了手。
「周奂,你为什麽在找房子?」
这男人早上才搬来,结果下午就在找其他落脚处,怎麽?住在这让他委屈了?
顾怀之瞪着他,目光凌厉如刃,那原是柔水润色的眸估计都要烧成森林大火。周奂看着那一副要把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不解皱眉,「怎麽了?」
「住我家不好吗?你就这麽不想和我一起住,才搬来半天就急着搬出去?」顾怀之正气头上,出口那是一个咄咄逼人。
男人就是再不明白她发怒的原因,也知道这种时刻得谨言慎行些。
周奂沉了口气,缓着声答:「我只是怕打扰你。」
「……」被他藏在话里的低微扎了下心,顾怀之颤着眼,重新抱住他。「如果我说我不觉得被打扰,你可以住下来,不要搬走吗?」
忽而软下的语声揉进几许哭腔,周奂知道她又害怕了,怕被他舍去,像那晚一样。
他心疼地把人搂进怀里,沉声回应:「可以。」
顾怀之靠在他肩上,眼眶有些湿了。
他愿意留下,愿意留在她身边,留在有她的地方,哪里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