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之一路睡到了下午两点，醒来时，周奂还在她身边。
这是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他还在身边。
没有去替她买饭，没有出门去忙自己的事，没有坐在书桌前看书，而是待在床上维持着入睡以前拥着她的姿势，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兴许是睡得太久了些，她觉得头有些昏，睁开眼发现他还在之後就嘤咛了声，身体本能地又往他身上偎，沉吟了一会才用着初醒时沙哑又带点娇憨的嗓音喊他。
「周奂……」
「嗯。」周奂面色如常淡漠，眼底却有极浅的笑意。
原来她睡醒的时候是这麽撒娇的。
早知如此，过去他就不该这麽坚持在她睡醒前就出门去替她买早餐，或是趁着她睡着时的时间忙些其实也没有一定要在那个时点完成的事情，他应该要早一点像今天这样待在床上，轻轻拥着她，等她醒来。
「……现在几点了？」脑里的昏沉在眸前蒙上雾茫，顾怀之半眯着眼，语声软糯。
男人瞥了一眼矮柜上的数字钟，「两点零三分。」
「这麽晚了……」她揉了揉眼，视线转回清明後便撑起身子，顶着一头微乱的长发看向身後的男人。「你肚子饿了吗？」
「不饿。」他答，伸手替她将长发梳捋整齐。
「那我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胃，然後去超市买些食材，晚餐煮泡菜海鲜锅给你吃，好不好？」她扬起笑，把规划好的行程拿出来与他讨埨，最後徵询他的意见。
「不忙吗？」他反问，目光瞥向摆在书桌上的她的手机。
顾怀之习惯把手机转成震动模式，而他的书桌表层是雾面的软皮革，即使有讯息通知，声音也不大，自然没吵醒忙了一天又欢爱至天明而累得沉睡的女人，不过始终是醒着的他自然没漏掉那细微的声响。
「今天是假日，我想陪你。」她摇摇头，朝他甜甜一笑，伸手勾住了他的臂弯。
闻言，幽黑的眼眸轻颤，旋即又恢复了平淡。
「嗯。」
……
以冰箱里的御饭团稍稍果腹之後，顾怀之简单地列了一份需要添购的日用品以及晚餐食材的清单，驱车前往超市。
推着车，两人先去贩卖瓶装水的走道，扛了两箱放入车中，接着又去拿了两串买一送一的卫生纸，男人见上回她替他挑的洗衣精在折扣後也拿了一瓶，然後再去男性盥洗用品的廊道拿了两罐刮胡泡，一样是买一送一。
周奂的胡子长得很快，有时白天刮完，下午就会冒出一些，但他不喜欢脸上有胡子的模样，所以连在店里也备了刮胡刀和刮胡泡，因此刮胡泡消耗的速度很快。
这男人什麽时候都希望自己乾乾净净的，好似如此才会有安全感。
拿完了清单上罗列的日常用品，他们准备前去采买晚餐所需的材料，经过女性卫生用品的走道时，顾怀之忽然想起自己的生理期似乎快来了，於是拉住了往前走的男人。
「周奂，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直觉这座冰山平生大抵没机会认识卫生棉这类的东西，想着要是让他跟来怕是会浑身不自在，索性就让他在走道底端的转弯处等候，自个儿去挑，反正女人对卫生棉这种东西都是有品牌忠诚的，找到惯用的牌子、挑选需要的款式，几分钟的事情而已。
「……」
被晾下的男人一顿，眉宇蹙起几许皱褶。
不是说出门就要牵着她吗？他牵得好好的，她无端就放手，哪来的双重标准？法学教授的逻辑？
周奂重新抬眼看向那已经走远的女人，同时将推车一转，笔直走入她所在的廊道，几步路後，他将推车停靠在货架边，迈步来到她身旁，伸手握住了那双正准备拣选商品的小手。
指尖才碰到透明的外包装就被人拦截，顾怀之一怔，立刻转头看向那捉住自己不让拿的男人，眉目间尽是困惑。「周奂？你怎麽过来了？」
「牵手。」
「……」
闻言，顾怀之立刻抿唇忍住笑，又被这男人偶尔出现的反差萌逗得心花怒放。
「我那个快来了，给我一分钟，让我挑一下卫生棉，好吗？」她伸出空着的右手抚了抚他的脸，好声好气地和他商讨短暂放行的可行性。
周奂捉着她的手不但没放，反而还收紧了些，最後甚至直接摆回腿边牵着。
顾怀之：「？？？」
这是什麽意思？挑卫生棉不构成暂时不牵手的正当事由？那请问他放手的标准在哪？
周奂无视她眼底的抗议，冷着一张脸，「你教我，我替你拿。」
这男人又摆着一张冷脸说暖话了。
看他眉宇皱着困惑，顾怀之抿起笑，配合地点点头，将把目光转回架上，开始和他细细解释。
男人专注地听着，视线迅速扫略而过，将目光所见的一切文字讯息都印入脑海，同时也将传入耳里的声音转成文字存入记忆，在她说完话的同时自从架上拣选了一深一浅的包装。
下一秒，他转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对了？」
「……」
这人把挑卫生棉当考期末考是不是？
顾怀之眼角轻抽了下，差点被他认真过了头的表情惹笑，心下却是一片澄暖。
这男人虽然不擅长表达情绪也不爱说话，浑身自带高原山巅上的清冷漠寒，可是却总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每个字都慎重以对，从不含糊。
「嗯，对了。」她笑着轻颔首。
听见她的肯认，周奂轻勾了下唇角，垂眸又将手中两包卫生棉包装上的资讯记下，才转身放入推车中。
「以後我替你买。」
顾怀之望着那抹走得挺直的背影，目光最终落在那始终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男人的体温就这样透过手心渡入她的身体，在胸臆间漫漶出无边的温煦融暖，眸底柔光满溢。
这样的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男人。
世界上再也没有像周奂这麽好的男人了。
……
因为她说要陪他，所以Thanato迎来了七年第一次的店休，没有任何预告。
以至於顾怀之在厨房里忙着料理晚餐时，听见周奂在客厅接了两通电话，一通来自约了赵楷锐去Thanato要一边讨论公事一边聊天叙旧的徐俊，另一通来自今天恰巧要去喝酒顺道找周奂闲聊的姜哲。
当他们听见他今晚不开店之後，第一个反应都是问他是不是刻意闹失踪，或是打算跑路，他说了不是，没人肯相信，吵着要过来他家确认他的生存迹象，最後纷纷坐在餐桌前等着她的泡菜海鲜锅上桌。
「我说奂奂宝贝，你这人很不够意思！怀之要下厨，你应该要先说啊！你这样独享她的好厨艺，是不是朋友呀？」贪吃鬼转世的徐俊一边大口吸着空气里浓郁的泡菜香，一边大力抨击老友有福不同享的无情，怨声载道四个字表现得栩栩如生。
「就是说！女朋友下厨所以不开店，合理！但女朋友下厨却没约兄弟，差劲！」姜哲连声附和，饿了一整天的肚子饥肠辘辘，一双黑眸眼巴巴地盯着炉火上的菜肴，口水几乎要滴下来。
「……」
周奂沉气关上门，自玄关走了回来，瞪着不请自来的两人，面色漠凉，目光森寒。
站在炉火前专注看顾晚餐的女人见汤头已经滚上好一阵子，以长筷翻弄了下，确认所有食材都已经煮熟，便开口轻唤了声：「周奂。」
闻声，周奂立刻来到她身边。
「你试试看，看味道可不可以？」顾怀之舀起一小口汤，吹凉了之後递至他嘴边。
周奂配合地张口，嚐到了微辣咸香的浓郁，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见他颔首，顾怀之便将炉火关上，然後身旁的男人就自动捞过抹布，把汤锅端上桌。
在摇滚区欣赏这片白茫茫闪光戏码的两名观众兴致盎然地扯开笑，对於周姓友人如此乖巧听话且贴心的举止是啧啧称奇。
瞧他们看见什麽来着？
冰雕制成的面瘫小奶狗一只，又乖又萌。
顾怀之拿了四副碗筷过来，一转身就看见徐俊和姜哲脸上写着「调教有方」的揶揄笑容，顿时一阵赧然，只好低头把碗筷交付，默默拉开周奂左侧的椅子坐了下来。
接过碗筷，饿死鬼投胎的两人也不等主人喊开动，立刻就抢过汤勺搜刮锅内的各种食材，徐俊一口气捞了五只虾，姜哲也不惶多让地捞了半碗的蛤蛎，接着就埋头暴风式地吃了起来。
不吃还好，一吃不得了。
「怀之，你下次什麽时候要过来周奂家？记得通知我，我要过来搭伙！」姜哲边说边从皮夹里掏出五张大钞压在桌上，豪气干云地道：「伙食费我出！」
「还有我！算我一份！」徐俊嘴里咬着虾，也从口袋里摸出了仅存的两张百元钞和三枚铜板奉上，还附赠了几张皱巴巴的发票。
「没有下次。」始终沉默的男人受够了过度的喧闹，冷声而语。
看见男人压在眼底的愠火，顾怀之伸手覆上他微抡起拳的左手，轻抚了抚他手背，柔声安哄：「周奂，吃饭吧。」
五分钟後。
「对了怀之，你会做西班牙烘蛋吗？」满嘴蛤蛎的男人开始点菜。
「我想吃墨西哥牛肉卷，还有月亮虾饼……」满嘴虾肉的男人跟进加点。
周奂闭眼沉了口气，「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