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在断电的那一刻,伴随着晚风,从高楼坠下。
一如从高崖坠入大海。
十四楼,我在想什麽?
好像是我在妈妈怀里时的回忆。
当然,这份回忆模糊得令我看不大清。
十三楼,我跟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孩在我被打翻了的画板上涂涂画画,凉风吹过,朝阳洒下,一切都仍是那般的美好。
十二楼,我被妈妈护在怀里,火光吞噬了我们。最终,我被一个黑衣人抱走,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她,只能伸出手,却怎麽也构不着了。
十一楼,我的手被粗糙的绳子绑着,躺在那将要垮下的的椅子,闭上了早已哭肿了的双眼,安静平躺,准备接受“电疗”。
十楼,我被一个白衣男孩护在身下,血腥味霸占我的嗅觉,他隐忍而又稚嫩的嗓音响耳旁,我心却好似被千刀万剐了好几遍。
九楼,我被叔叔扛在肩上,在一片火光中,他将我带回了家,带回了那温暖却陌生的家里。
八楼,我在学校承受着同学的恶毒辱骂,心里难受得只能一个人在下课时缩在座位,不敢出去走动,只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又要被羞辱。
七楼,我将拳头狠狠砸向他们,手里沾染了他们伤口冒出来的鲜血,心里却也没舒畅多少。
六楼,我跟简玢被罚站在学务处前,用我们彼此刚好能够听见的音量,相互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五楼,我在一片空地与另一人打得两败俱伤,寒风吹过,空气里充斥着令人糟心的,血的气味。
四楼,我在书店与常䨏的第一次初见,他倚在栏杆上挑衅对方,暖风吹过,定格了这份相遇。
三楼,我和他在香山公园的草地指着天上星星,袒露过去,迎着秋风。
二楼,是他那,最令我心动的模样。
再见了,我这一生最美好的遇见。
“Thefakememories.”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我坠入了,无限。
我被一个人从空中捞起,这个人就这样带着我到了楼上我刚跃下的那座天台。
“江阜!你在想什麽?!”简玢的声音响在耳边,我抬起眸子,开始狂笑了起来。
“为什麽我连自己决定自己生命的权利都没有?”语至最後,竟带了些许的哽咽。
“就让我一个人安静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行吗?!”我质问简玢,他并没有被我这麽大的情绪反弹给吓到,只是淡淡的问我:“你就这麽想死吗?”
“是!我就是这麽想死!”我站起身,转身望向山下的城市,道:“我找了一座在城郊的废弃大楼,深入全市电线,修改了我走过之後必会留下记录的监视器记录画面......我都做得这麽澈底了,为什麽你还是不肯让我去死?”
我只要这麽做,没有人会看到我死亡的任何一段过程,只会知道我生前是一个失败的人类。
“如果我不拦你,是不是你也会用thefakememories把我给忘掉?”他仍是淡定且从容的向我问道。
我一时愣住,後又听他道:“Thefakememories都开了,如果我在你落入你的thefakememories前的那一刻没有把你接住的话,你不会死,但你只要坠入你的‘大海’,所有的回忆就都不会再有了......”
“简玢,你......你是?”我像机械一样转过了头,喉中的哽咽好似要堵住我呼吸的所有通道,不自觉的染上了鼻酸。
“你也是被安排来的吗?”我强压下这些,向他问道。
我脑中一时间闪过了他与我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果......如果连这些都只是逢场作戏的话,我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我不是。”此话一出,我心中好似有一颗大石头被放了下来,舒缓了一口气。
“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我不解的朝他看去,却见他的侧脸在月光下彷似被镀上了一层银,高挺的鼻梁下的唇角,牵起了一抹笑。
“Glory,Odin。”
他转头看向我,嘴角的弧度却又好似在嘲讽这层身份,他歪了歪头,那双瑞凤眼里染上了几分温柔:“Thor。”
我顿时警觉,看着他,喉咙里像有声音将要出来,却又被压了下去。
“我知道,这层身份必然会让你感到震惊,甚至你可能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因而讨厌我、疏离我。当然了,总比继续瞒着早已恢复记忆的你还要好,毕竟......”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迟早都会回去Glory的,这点我那时以为是必然的。”
即使现在不说,之後我也会知道。
“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想直接去死,超出了我的预想。”他耸了耸肩,道:“也是,当一个人想起了本来似乎不属於自己的惨痛过往,谁能承受住这样庞大的打击呢?”
“可我的回忆里面,没有你啊。”我将过往用手翻找着,可一点与他相似的回忆都没有。
“你不需要知道。”他简单的回覆了我。
“走吧,去Glory。”我愣了下,月光将他的面容衬得越发柔和,我微微一笑,走了上前。
一路黑暗无比,因为走的是山路,脚下踩的虽是柏油路,然两旁却是半个路灯都没有。我让雷电环绕在我们两个身旁,防止有什麽山中的害虫接近。
他领着我到了一间小厂房去,照这破烂程度,八成是一个废弃了十年有余的地方吧。我抱着这样的猜测进了大门。
“玉~芬!”一进大门,明亮的灯光照在我俩身上,熟悉的脸庞映入我眼帘。
“滚。”简玢毫不留情的拒绝了那个人。
“哟,你还带了江阜回来,看来是已经没有爱了呢,是要就此丢下你最爱的小朋友了吗?嘤嘤嘤......”见此情景,我无法想像这是我在水道下见过的Loki。
“快滚啊你盛蠡。”简玢没有什麽耐心的叫他滚开。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他。
“你上次送他你编的手链,我就已经是很~生气了哦!这次居然还直接把他带回来!那天去地下水道见到他时,我真的是......”“好了住嘴!”
我在他们两个斗嘴的期间,四周张望了下。
有两个人在那吃洋芋片,其中一人将一片丢进了另外一人的口中,顺道还朝我招了招手。
这不是深渊,这是坑底的芭比终极梦幻城堡。
这里的一切完完全全的颠覆了我的想像。
吃洋芋片的那个人朝我走来,自然的搭上了我的肩,宛如观望自己的大好河山一般的道:“Glory,全国通缉组织,是政府口中的国耻。十二主神是垃圾。”他停下了一连串对自己的辱骂,转头向我问道:“吃吗?”我看了看他递到我唇边的洋芋片,不自觉的想起了一个人,便宛如魔怔了一般,咬了一口。
“手机,真是一件美妙的事物。”他看着我这麽感叹了一句,又接着说:“你的颜值跟简玢的有得拼,我要给你撑腰!”
诡异的人类。
“他最近在看选秀节目,所以......嗯......”简玢走到我身旁这般说道。
“耽美小说真好看。”不远处传来的刚才那个人的声音。
这座厂房实际上并不像外观上的那般破烂,相反的,里面灯火通明,物件都还算乾净。当然,它比不上PCT这种有国家在背後支持的组织还要有钱,装修也就比较的普通。
简玢带我到了一边的小隔间,那间隔间看起来应该空间很宽敞,不过,有一个奇怪的点是,它没有门。
“刚刚吃洋芋片的那位弄坏的,他正想方设法的要攒零用钱补全。”一个拿着一杯咖啡的少年扶了扶眼镜,这样向我说道。
隔间里,有一张大桌子,几只小椅子,所有人都坐在那,我跟着简玢,拉开了小椅,坐了下来。
一时间,我有些尴尬,但很快的,简玢便先开了口:“你们要不要先认识一下?”
“简玉芬你们开会也不知道等等我?”熟悉的声音自门那头传来,我转过了身去,映入眼帘的,是宋晴雨那轻松优雅的面容。
乱七八糟的,跟一堆染色体一样,丝状的回忆。
变成了短棒,狠狠的敲打着我。
痛楚像海水一样灌入了我的脑袋里,我痛得用手靠在了桌上,让手撑着我的头,死死的咬着唇,不想发出任何一点的声音。
为什麽......为什麽.......!
我隐隐的可以感觉到有什麽东西要在我体内爆炸,心神好像已经要失去控制了一般,我蹙起眉,按着脑仁的手指发出的力气越发的大。
我正在压制着这股力量。
那边的简玢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我这里的不对,过来问我怎麽样了,我勉强给他挤出了一抹微笑,重重的摇了摇头。我後知後觉的想到,这样反而更明显。
他显然早已知道我身体不适,让我先去那边的小沙发躺着歇一会儿,我应了下,在他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那头。
一躺下去,我就陷入了“thefakememo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