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雀在桂花入营前晚回到了桂府。据蓝雀所言,当他搜查到药房时,在夏妃的安胎汤药中发现了相同味道的毒物,怕是秦岚提到那夏妃小产一事,或许就是受那毒物所害,然而宫中御用的药方并无异常,蓝雀倒是在宫中的煎药房发现沾有那味道的药壶,看来,毒物是在煎药过程中被添加到安胎药里的。宫中药院属大皇女胤宸所掌,人手出入都得经大皇女,不管大皇女是被人有意诬陷,抑或是背後主谋,这安胎药下毒的事和她肯定脱不了干系了。
「从那相同的毒物看来,墨雪和那大皇女或许是有关系的?」蹙着眉的桂花挠了挠她那发丝凌乱的後脑勺。
蓝雀无声抵达瑾花院时,要不是昔枝先被他吓到,桂花也不会发现蓝雀已在外屋里站了好一会。桂花方才正准备入睡,刚沐浴完的她发丝略带水气,身上仅套了件里衣,没想自己这副模样竟吓得蓝雀满脸潮红,不过,她自己该遮的没少遮自然也不怕他硬闯,可见他那副滚烫模样,只好随手抓了件外衣套上,又简单地束起自己那头长发。
「自他入住墨府开始,属下曾差人每日监视他,但从没发现他和宫中有任何联系,墨府明里暗里也不曾向外递过书信,若有联系,或许是在他进馨月楼前。」蓝雀站在桌边离桂花最远的位置,低着头双眼紧盯自己的脚尖喃喃道。
「倒是有这个可能,看来要查墨雪还是得查到大皇女身上?这般大人物……查起来应该不简单了。」桂花抱手盯着桌上茶盘苦思着。
宫中那庞大的体系,这些天璃熙倒是和桂花细心解释了不少。当今凤胤女皇胤铧身边除了凤后外,还有用四季之名册封的四位妃子,女皇膝下仅有三皇女、四皇子。不过,桂花觉得吊诡的是太女人选的更替,听璃熙的叙述,女皇登基的那年,在还没册封凤后的情况下,竟然就册立当年冬妃所生下的皇女为太女了,然而,在女皇即位的第五年,又突然地册封了位怀有身孕的凤后,并宣诏凤后所产皇女为太女。
看过不少古代宫廷剧的桂花,就她所学到的那点皮毛看来,在皇位『立嫡立长』的继承制度下,首次太女的册立就极为不合理了,尽管当时冬妃备受宠爱,不过在连个凤后都没有的情况下,就册立妃子所生的皇女为太女,会不会太过心急,难道女皇当时是不打算立后,可五年後又立了凤后是怎麽一回事?
好吧……假设就因当时未立凤后,冬妃也受宠,因此身为庶子的大皇女顺势被立为太女,一切算是过度顺水推舟了,但太女册立後五年一到,凤后这半路程咬金一杀出即带着皇胎,而皇胎还没出生就直接被册立为太女,面对这样的『意外』,被汰换下的冬妃与大皇女能不呕吗?但再怎麽呕气,也不应该去毒害其他妃子的胎儿吧?
凤胤皇室这宛如肥皂剧的背景设定,让桂花不禁暗自叹气:唉……这墨雪到底又怎麽和那大皇女扯上干系的?难道那少年是一名杀手,由大皇女派来毒害桂家长女的?可失势的桂家是能如何对她造成威胁?
「属下能办好调查大皇女一事,只不过,您明日即要入营……」蓝雀皱着英气浓眉,眼中带着焦虑,瞥了眼门外那昔枝和璃熙的黑影,他抬头望向桂花道:「属下不放心您身边仅有她守着…...」
「蓝雀,别担心了,尽管去查,璃熙身手可厉害的很,有她护着我就够了。」桂花起身顺了顺衣摆,朝着蓝雀笑道。
桂花说着忍不住回想起那天,那天她的确是清楚见识了璃熙那一身好功夫。前几日,桂花兴奋地跟着昔枝和璃熙到璃桂府最近的街上,打着要去置办入营行囊为理由,实则是跟着昔枝沿路吃吃喝喝,一行人逛得正起劲,不料竟正好撞见抢案,几个粗壮的女匪来势汹汹地就往银舖里冲去,女匪们不断朝着一旁的小百姓挥舞着大刀,口中还大声嚷着说要抢劫。桂花当时就在银铺前挑着发带,因此差点被女匪撞个正着,可当她和昔枝都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被璃熙推进了一旁的药草舖里,娇小的璃熙宛如一道旋风,转眼就往银铺里飞奔去,尽管她是以一打五,还是两三下的就在官兵抵达前,便将对方制伏的妥妥贴贴、哀嚎不断。就璃熙这样不简单的功夫看来,要护着桂花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属下......听命……」蓝雀仍旧眉头紧蹙。从他待在她身边开始,尽管自己的年龄比她大了足足有十岁之多,但两人一开始就是下人和主子的关系,他向来心甘情愿恪守着这点规矩,只管顺从不容自己多嘴,就如那狠毒的墨雪下毒一事,他既使看清一切,却还是只能选择沉默,亲眼看着主子一次次服下毒物。可这次他兴许能做些不同的抉择……他迟疑地掏出怀中那备上已久的竹笛,这笛音不只能传得远,更是唯有他能清楚听见的。
蓝雀双手捧着那细小的竹杆,慎重地递给桂花道:「您若遇险,吹响它,属下必会舍命赶到。」
桂花从蓝雀手上拾起那枚竹笛,细看还可以发现竹笛上雕着点点小花,桂花满心感激如此护着她的蓝雀,她抬眼望着蓝雀,给了满是忧心的他一个灿烂笑容:「谢谢你,蓝雀。」
「属下不敢。」蓝雀语未落,身影即闪离屋内。桂花这次没被吓到,反而貌似还看见他那耳尖的晕红。
夜幕低垂,天色如墨,今晚是桂花入营後的第五天。
一道黑影在桂府栽着桂树的院中闪现,唯恐被府内暗卫发现,他屏下了自己的气息,但他的失落却难以沉住,他只想再见那人一面就好,那总浮现在他脑海的藏青色人影。乐坊司一别後数日,正逢桂府送来月钱之际,他想,若自已拒绝她送来的月钱或许能引起她的注意。可他心知肚明,那日断然将他送走的她已无情,是他忘了那迫使自己下山的满腹恨意吗?
不孝的他抛下爹爹了吗?
不,他对她还是有恨的,可……他现在心上是否还多了分什麽?
他每日按时到乐坊司教琴为了又是什麽?从他出生来,即使爹爹离他而去,他和二爹爹也从不缺任何花用,当初,接受她的月钱只是想顺她的意,但现在,他日日得待在那乐坊司,还要教着那些大富大贵,那些让他不耻合流的娇弱男子,那人为何不曾来探望他?在她坐卧病榻的那段时间里,是不是就因恋上了谁,才对自己这般冷漠?
疑惑多如雪花,又更像无数利剑,刀刀刺向他脆弱不堪的心头上,心中血流汨汨不断,他终是再也止不住了,今晚,他冒着险闯进桂府,可同样的院中没有一丝人烟。他日夜盼着的她...去了哪?
这袭落魄黑影同样不知道的,是他那总衔着冰望向她的冻人桃眼,此时竟泛着温热波光。月光下玻璃珠似的泪划过他娇嫩的脸颊,嫣红薄唇嚐到了酸苦。
夜又更深的探不到底,黑影闪离桂府,好似孤魂找不到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