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日高中於十年前成立，校风自由，有许多学生自治活动，学校介入较严格的部分仅有学生宿舍的门禁，因此当初虽规划成社区高中，但也吸引不少急於追求独立的优秀外地学生。
随着学校的设立，老家附近的社区也活络起来，多了不少新的建案，早上骑着脚踏车到学校时还有些认不出路来。
「你各位啊，新来的今天晚上都给我留下来。」
理着平头的学长，自称纠察队长，在开学第一天午休时间跑来教室，没头没尾留下这句话，像极了急着在新地盘留下记号的公狗。
学生自治也意味着可能出现严重的学长姐制，互动模式只要不踩到底线学校也不会出手干涉。
我举手。
「不准给我有问题。」
「怎样算新来……」
「老子说不准给我有问题，你是耳朵长包皮腻，浪费我时间。」
说完就甩门离开，全班偷偷看着一路盯着我的纠察队长从走廊经过，听到他到隔壁班疯狂肆虐後，一齐转头看向我。
我沉下眼皮双手合十，倏地朝窗户送出两支中指，惹得全班哄堂大笑，刚刚的学长听到声响马上冲回我们班窗户前，虽然大家马上安静下来，他还是比了比会盯紧我的手势。
「这人脑子有洞是不是？才第一天就来找学弟妹的碴。」我撑着头嘟嚷。
「别想太多。」我前座的短发女孩回头声音轻柔向我说明，单眼皮、小酒窝，总之，长得很可爱：「我叫吴湘琳，从小在这边长大，其实……我们国中时这地方发生一些很严重的事，学长可能是想要统一跟你们来说明，别太介意。」
「所以外地来的学生晚上都要出席。」坐在隔两排的男生走过来补充，顶着双鬓推高的俐落发型，制服敞开露出里头的黑色背心，比起美术班更像是体育班的学生。
「谢谢你们跟我解释，请问你的名字是？」
「张汉恩，湘琳的男友。」
哼嗯。
第一天的课程，主要跟我们说作业缴交期限、评分等等，不怎麽费神，一下子最後一节课就结束了。
放学我跟奶奶联络会晚点回家後，天色还亮着，我边欣赏学校景致慢慢往学校中庭晃去，那不知何时架好了营火。
王楚隆环抱双手靠在穿堂的墙上，看到我来便露出洁白的牙齿灿笑挥挥手，经过的学生尤其是女生们看到都放慢了脚步。
「你还真的考过来南日。」我皱眉说。
这家伙一个暑假竟然抽高十公分，国中毕业时明明两人差不多高，在女生中鹤立鸡群的我，现在居然要抬头看他。
而他会出现在这儿，还真要多亏斩不断的孽缘。
双方父母在我们国小时，常常因为冲突事件一起被通知到校跟老师会谈，几次之後乾脆留了连络电话方便彼此紧急联络。
当时两边家庭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差，都觉得是对方带坏自己孩子，殊不知上国中後，我郑重警告王楚隆别再给我找麻烦，结果他为了方便跟在我後头，一起报了同一个道馆，最後越练越有心得，我们都在比赛拿了不少奖牌，双方家长在这三年的交流下，印象这才逐渐好转。
他们一度以为我们在交往，直到我出柜、他交了两任女友，家长们才真切感受到我们之间的可能性比在北极找到企鹅的机率还小。
跟他说我要回老家读美术班，他死活也要一起跟来这里的体育班，他父母觉得只有我可以牵制住王楚隆，就由他去了。
「你到底为什麽要一直黏着我？」
「跟在你身边比较容易认识女生，嘿嘿。」
「去你妹的。」
一听就是敷衍我的回答，我往他小腿肚踢一脚，却被王楚隆一个跨步闪过。
「这学校如何？」他一巴掌往我後脑杓回击，被我放软膝盖身体一沉给躲掉。
「早上看过了，就无聊的校长样，金斯眼镜、西装头，不过气质怪怪的，笑得一脸猥琐淫荡，不知道这学校暗地里在干什麽。」
正当我摆好架式准备正式跟王楚隆对招，纠察队长宏亮的声音传来：「唐飞芸你还玩啊！全世界等你一个，给我跑起来！」
「第一天就被盯上了，真不愧是你。」
「王楚隆，还把妹啊！你在发情是不是！」
「彼此彼此，呵。」
到火堆前按班级坐好，等所有人到齐，天色也暗了下来，木柴劈啪响，点点星火飘荡在空中，像是萤火虫在跳舞。
每一班大约只有四分之一左右的人来，看来乡下的社区高中主要都是在地升学的学生。
「等等要说的事很重要啊，你各位给我听好，搞不清楚状况出事出人命，给我自己负责啊，懂吗？」
底下一片沉默，大概都在疑惑站在火堆前抱胸的这家伙到底在说什麽傻话。
「我不要问第三次，你们给我大声回答，懂吗？」
「懂……」终於传来稀稀落落的应答，我转头，跟王楚隆视线相交，一起做了个鬼脸。
「很好。」
……
在隔壁赐福村，
土地公庙前的广场有一颗阴气很重的榕树，
百年来害人无数，
尤其在晚上阴上加阴，
传说半夜能在那里看到表情悲戚的女鬼，
如果日落後接近那棵树，
轻者短暂昏迷，
重者中邪死亡；
在长辈的谆谆教诲下，
当地人对那棵树能避就避，
若必须经过或办事，
必择白日通行，
终於，
近十五来年都相安无事；
两年前有外地来的学生不听劝，
认为这乡野传说全是无稽之谈，
於是四个高中生相约去试胆，
隔天一早三人被发现昏睡在树前，
却不见第四个人的身影，
出动警察、学校、村民帮忙寻人，
等到当天傍晚终於找到，
那人却在水沟里已气绝多时；
验屍报告写的死因是失足落水溺死，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真正害死他的是那棵榕树……
……
这些奶奶在开学前都不知道讲过几千几万次了……
『原来你们人类都是这样讲这件事啊！』
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人抓住我的左手，如此说道。
「哇靠！」
我甩掉男人的手整个人弹了起来，瞬间得到全场注目，但是刚刚的男子却凭空消失，徒留我在风中满脸疑惑。
一阵怒吼唤得我回神。
「唐飞芸！」纠察队长身後的熊熊火焰，完全具现化了他的火气，前排的学生忍不住摀住耳朵自保。
「呃……刚刚有蜜蜂......」底下又是一阵骚动，我只好继续唬烂，随手一指：「……往花圃飞走了。」
「你如果再继续搞这些有的没的，信不信我把你辗出去！」
「是是是。」
要不是你叫大家来，谁想待在这……
坐定後，左手传来轻柔的触碰，转头发现微笑的男人蹲在我身旁，他留着厚重的浏海，身穿窄版蓝色西装，手戴着的戒指一时无法数尽。
『抱歉刚刚失礼吓到你，我应该要先自我介绍。』
他说起话来急促、带着玩意，如快板的指弹吉他曲，声音虽然飘渺，一字一句却能清晰传到我耳里。
『我叫顺德村，这故事你想不想听有趣一点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