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柔阅毕帐薄,两手撑着脸颊,愁眉苦脸。
他们的经济情况并不乐观,张杰的私垫费用,几个孩子的生活费用,之前的积蓄都因为要替小桐赎身,已经囊空如洗。
还开什麽店?有没有钱吃饭也成问题了。
她看着墙上萧楠的几幅画作,现在她可舍不得再卖他的画了,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回到房间,将萧楠成婚送她的首饰全部拿出来,小桐看见了,也将在春暖楼客人送的首饰拿了出来。
张杰回来时,就见一大堆首饰摆放在大厅中,两名女子眉头深锁,他问:「你们在干什麽?」
薛千柔耷拉着头,像一朵缺水的鲜花毫无生气,「我们在筹集开店的银两,但怎样算也不够。」
张杰问:「你还打算开店吗?」
「为什麽不?现在这环境,我们更加要自力更生了。」
张杰默不作声的走开,薛千柔和小桐继续想辨法。
薛千柔道:「这里的银两,或许够我们开一档包子店,还是开包子店算了。」
小桐道:「还是我们租几亩田,种菜也可以,我们有这麽多人。」
张杰拿了一叠银票来,放在桌上道:「这些够不够?」
薛千柔一把抓起银票,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杰道:「你哪来这麽多银票?」
张杰神色黯淡道:「这是大哥放在我这里应急的,他说你太爱帮人,总是不考虑自己,常常弄得自己一个铜板也没有,所以这些钱就放在我这里保管。」
薛千柔本来平静的情绪,一下子又被搅翻了。
「喂,喂,别哭到银票上,一会儿变癈纸了。」
「张杰,想不到你平时只顾读书什麽都不理,这时却挺有用处的。」
「你这是在损我还是赞我?」
薛千柔破涕为笑,用手袖擦去眼角的泪水,「好,萧大哥不在,我们就一起努力维持这个家,直到他回来。」
张杰道:「还有,你不必担心,酱油店的陈老板,想找我教他的儿子启蒙,我之前一直没答应,今天刚答应了,虽然银两不是很多,但还是可以维生的,我还有帮人抄书,所以你不用大担心银两的事。」
「这怎麽可以?你还要准备明年的科举。」
「没问题的,我可以兼顾。你放心去办吧,萧大哥支持你的事,我也支持你。」
薛千柔冲上前拥着他,道:「真是我的好弟弟,谢谢你。」
张杰满脸通红,道:「喂,喂,薛千柔,我好歹也是个男子,你守一下规矩好不好。」
薛千柔道:「你是我的弟弟。」
在旁一直看他们两人的小桐也笑说:「是啊,长多大都是弟弟。」
张杰看到小桐瞧着他,脸更加涨红,他推开薛千柔道:「够了,快放手。」接着又道:「现在有什麽事,你一定要找我商量,我是这个家唯一的男子,定要謢你们周全。」
她笑眯眯的道:「好的。」
张杰道:「还有,把阿远他们都接过来一起住吧,那租屋的银两也可以省了。」
薛千柔道:「不怕他们吵着你读书吗?」
张杰道:「不怕,以前都是萧大哥过去教他们读书识字,现在就让他们住进来,我随时可以教,不用两边走,也省时方便。」
薛千柔笑道:「好啊。」
小桐感激道:「多谢张公子,你们的恩情,我真的无以为报。」
薛千柔道:「别这样,我们是一家人,无分彼此。」
张杰再看了一眼小桐,面又微红道:「我回房读书了。」快步的离开大厅。
薛千柔又坐下来拿算盘算一算,这次总算够银两了。
***
薛千柔在与萧楠商量时,已经开始观察环境,一早她便锁定了大成街的一间吉舖,虽然周遭比较静,但巿集就在不远处,虽然巿集内也有米店,但是与她的位置相距甚远,所以并不相冲。
很快,她便将店舖买了下来。她准备卖米为主,也会卖一些粮油杂货和乾货。
店面在装修其间,她开始找各处的供应商,可是处处碰壁。
凡是男的当家,根本连见也不愿见她一面。
她还记得那些传话的下人轻袜道:「老爷说,不与女人做生意。」
还有一个愿意见她,让她以为终於有机会可以商量一下,但是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摸着他的山羊胡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女人!学人家做什麽生意?看你姿色不错,倒不如来做我的姨太太。」
那一刻,她握紧手中的茶杯,按奈着想把茶往他面上泼的冲动,最後,她咕噜咕噜的将整杯茶喝完,说了声谢谢你的茶,就愤然离开。
奔波了几个月,她终於在城外的汤山村找到了几个晒鱼乾虾乾的妇女愿意供货给她,还有一间卖酱油的,因为是个女的当家,才愿意将酱油供货给她。
看着舖面现在只是零零落落的只有虾乾和鱼乾,还有酱油,米粮却不见纵影,唉!原来生意这麽难做。
薛千柔专注的打着算盘,计来计去,每个月都只是刚够糊口,以前的她实在太幸福了。
怎样才能拿到米商的支持?女子一定得依附男子才能生存吗?
忽然,她想到一号人物——王贵山,他是南海城商会主席,总有得商量吧。
***
薛千柔来到王家酒肆,就看到王贵山在店面算帐,午巿过後,这时间店里的人不多。
「王老板。」她站在柜台前,绽出一个端庄有礼的笑容。
低首算帐的王贵山看到薛千柔,愣了一会,然後泛起一个惊喜的笑容,「萧夫人,好久不见。」
「我有事与你商量,现在方便吗?」
「好,我们到内堂坐下吧。」
王贵山将她迎了进内堂,两人对坐在一旁的大师椅上。
薛千柔将开店後处处碰壁的事情说了一遍给他听,王贵山全神贯注的聆听,不时皱一下眉头。
薛千柔呷了口茶,道:「王老板,你来评评理,为什麽因为我是女人就不卖给我,这有道理可言吗?」
王贵山摇头笑了笑:「萧夫人,你把世情想得太简单了。」
薛千柔道:「王老板此话何意?」
「做生意说的是信誉、财力、能力,还有是人脉。你有哪一样?」
薛千柔顿时语塞,她的确什麽也没有,她只想着一买一卖,是很容易的事,她太天真了?
王贵山看到她一面懵逼,续道:「说真的,你就只能找一些小家农户合作,大的米商是一定不会卖你的帐。」
「可是我都找过了,没有小型的米商了,米农的米都给大米商一早订好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样?」
「我的积蓄都花在买店舖了,王老板,你是商会主席,有没有办法让米商供货给我?」
「我虽是主席,但做生意是人家的事,我也没权干涉。」
「是吗?原来这样,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除非......有我担保吧。」
薛千柔像溺水的人找到一块浮萍一样,道:「你愿意担保我?」
王贵山笑得意味深长:「我与你无亲无故,凭什麽要我担保你?」
「这.....你有什麽条件?」
王贵山悠悠的拿起茶壶,替两人添茶:「你觉得一男一女,可以建立什麽样的关系,让我可以担保你?」
薛千柔脑海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她重重的放下茶杯,冷笑:「我还以为王老板是与别人有不同,看来还是我涉事未深,把世事想得太简单了。」
王贵山贪婪的欣赏着她柔美的侧容,好像怎样看也不餍足,道:「我知道你刚丧夫不久,还未准备好,我可等的,我还未娶妻,我会以八抬大桥,风风光光的你迎进门,到时你要是还想做生意,我也可以教你,你那些义兄弟姊妹,我会全部负责他们的⋯⋯」
薛千柔不知好气还是好笑的摇了摇头,她定目的看着他道:「王老板,我丈夫还未死,你对我说这些太越逾了,而且即使我丈夫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王贵山面目转瞬间变得阴沉,话里间也透着寒意,道:「你别後悔,现在只有我可以帮到你,你拒绝了我,我会叫南海城所有的米商也不卖米粮给你。」
薛千柔站起来,垂目瞪着他,琥珀色的曈仁隐若有束火焰在燃烧着:「好,走着瞧,我就不相信全梁州的米商都会听你的。」
她步伐坚定的离开内堂,背後迅即传来砸瓷掷杯的清脆声响。
她一定要找到米商,她一定要卖米,要不然她咽不下这口气。
走到河傍,整条河傍大街的梧桐树都开了花,一朵朵淡紫色、淡粉色的花朵映入眼帘,几朵花瓣在她跟前缓缓飘落,她伸走接过一块花瓣,将它放到树旁,抓起一把泥土将它埋好,想起以前在温府也是一整天的料理着花草,还要小心翼翼的,深怕哪些花奔枯了,坏了,也是她的错,比起当年,她现在好多了,至少她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
扶着树身再站起来,在河的对岸那又大又圆的蛋黄似的深黄色夕阳,还有那被层层渲染的云层,红、橙、黄层层交叠,壮濶瑰丽。
她站在这里仰望良久,感觉心情平复了许多,事情再艰难也好,也有终结的一天,世事再坏,也总能找着美好的事物值得欣赏。
至少这一刻她可以以自己的想法行事,不受制於人,至少,她是自由。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满鼻的芳香,她扬起嘴角。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