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立言再次露出抱歉神情，接通响个不停的电话，侧耳倾听，坐在她对面的伊莲娜观察着自己的未婚夫，一顿饭吃下来已经被电话打断无数次，这就是严立言，他可以很绅士，礼仪周到，让人觉得自己在他眼中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但那通常是他对那人有所求时，因此她一点都不在乎他此刻的失仪，她明天就要离开台湾，这是他们正式订婚前的最後一次相聚，他甚至没有时间陪她度过最後一夜，这只是他抽空在高级饭店招待未婚妻的一顿午餐。
这通电话，他大部分时间在聆听，偶尔低低的回应。
「他被调回医院了？」
「记得派车送她过去，不然又要忙到忘了时间。」
「好，你看着办。」
挂上电话後，他再次抱歉，她却摇摇头，柔声说：「我要是想嫁个游手好闲的人，就不用大老远追到这里了。」
他握着刀叉的手顿了下，苦笑道：「你一向知道自己要什麽。」
「记得北卡夏令营那对罗莱兄弟？」
「当然，亨利和爱德华。」
她点点头，二十年前的人，还喊得出名字，他记忆力一向很出色。
「亨利在伦敦，买了一个欧陆百年的钟表品牌，弄得有声有色，爱德华在高盛，这几年管风投部门，手下有三十几人，两人都很出色。」
「所以？」
「我跟他们俩都约过会。」她密切注意着他的表情，却什麽都看不出来。「想知道谁跟我求婚吗？」
他没回答。
「两个都求了。」
「不意外，你有那个魅力与价值。」
她语带自嘲：「说对了，就是价值，这些年来，罗莱家靠着这两个兄弟，资产倍增，我对他们来说有价值，他们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但是我两个都拒绝了，你想知道为什麽吗？」
他举起酒杯，背向後靠，眼神迷离的看着未婚妻的精致妆容，猜不透她的心思。「难道，是因为我？」
「哈。」她笑说：「满足你的虚荣心，能让你抽出一整天陪我吗？」
「伊莲娜，我们都认识一辈子了，有这个必要吗？」
「是没必要。」她也举起酒杯，直视着他道：「因为无聊，不论跟亨利或爱德华，我都可以看到十年後、二十年後的生活会是什麽样子。但是跟你，我却难以想像。说实在的，小时候我挺忌妒你的。」
「嫉妒我？」
「我们两同龄，但是你什麽都做得比我好，在我爸面前，就连你妈也比我妈重要。」
王雅贞那时是诺登的秘书，而伊莲娜的模特儿母亲，却是诺登的第六任妻子，诺登刚接掌家业，积极开拓亚洲市场，工作繁重，拨给家庭的时间并不多，要说诺登当时把他母亲看得比妻子重要，倒也算事实，不然不会连秘书的儿子都接到家里住，让他与亲生子女接受一样的贵族教育。
换个时空，或不同的人，他们之间，或许会上演典型的美国神话，车夫或门房的儿子与千金小姊坠入爱河⋯⋯但这却没发生在他们身上，这世上，很多事情都讲求缘分，他和伊莲娜之间，从来没有任何情愫的可能，相比之下，他与立丰认识的时间远短於伊莲娜，但却深深为立丰吸引，再怎麽亲近都觉不够。
「不过，我很早就认清了事实，有的人，就是天生出色，我再怎麽样也比不过，与其与他当敌人，不如当朋友。」
「你这是在说，要与我当朋友？亲爱的伊莲娜，我们可是要订婚的人。」
「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无所谓，因为，你是我爸要的人。」他听她说过很多次，结婚的理由，但只有这次，感受到她言语中的苦涩。
「跟罗契尔德家族一样，我们犹太人很早就明白，要恒久的维持财富，就必须淡化家族的介入，所以我们从小就被教导要满足於家族的信托基金能给予的富裕生活，但仅止於此，最好不要有太多无谓的野心。」她对自己摇头：「不管多有能力，都没有用。」
但是诺登霍夫曼，却汲汲营营的想夺回经营权。
「但是我爸不同，他有很多想做的事，而这些事情，唯利是图的专业经理人未必会愿意去做，所以，我愿意拿自己的婚姻，支持他。」她耸耸肩：「我毕竟是学艺术史的，你可以说我就是浪漫吧。」
「但是浪漫的对象，却不是对未婚夫，而是自己的父亲？」
她笑笑：「是啊，很变态吗？哪个女孩不是把自己的父亲当英雄呢？我很爱我父亲，也相信他想做的事情，就是对的事情。」
「诺登想要从政吧？」严立言掀开最後一张牌。
她看着他许久，缓缓道：「家族以外，你应该是最清楚我家事情的人，你会猜到，我或许不该感到意外。」
「所以他才会希望把公司交给一个能帮忙赚钱，又支持他参选的人。」
「而且是董事会拒绝不了的人。」她定定的说：「那个人，只能是你，立言。」
他手指轻扣酒杯，若有所思的保持沈默。
「你可以提出你的条件。」
「五年。」他锁住她的视线：「我的条件是与你维持五年的婚姻，时间一到我们就办离婚，你可以选择公开或不公开，我都无所谓，但是五年後，给我们彼此自由。」
她来不及掩饰眼中的受伤，他惋惜的想，原来她对自己还真的有感情，实在太糟了。
「好。」她昂首：「五年後，你就自由了，但是这五年内，你是霍夫曼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