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你说的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距离雁城西南方二十里的某处军帐中,一道平日温和的嗓音此刻却异常严厉。
「他想的计谋,由他执行最後一步有何不可?况且我们的小表弟并没有拒绝。」
坐在营帐主位上,一身黑甲的苏子恒看着下首的两人神色淡淡,好似要苏景竹去刺杀西宁将领这件事不过是桌上拿柑橘这样简单。
「你……」
「子宁大哥,无妨的。」把玩着金玉交缠的手环,苏景竹止住了兄弟俩还要再起的争执,「不过就是一次刺杀,况且苏二少爷也没说这刺杀非得成功不可。」
将手环戴回左手,黑衣少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姿态就与入军营前一样的随性没规矩,看得上座之人满心不悦。而苏少主嘛!自然是专程气他的。
「明日破晓之前,宁狄联军必定有所动乱,你们可要把握好那次机会啊!」苏景竹看了身後的黑衣随侍一眼,道:「南渊,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向营帐帐幕走去,在苏景竹手碰上帏幔前却有小将先一步掀开了。
「将军、参谋,雁城情势有变。」
苏景竹向外的脚步顿停。
「雁城现正情况如何?」苏子宁眉间轻蹙。能让下属这样慌乱,怕是有坏消息传来。
「探子来报,两日前的夜里宁狄两军曾对雁城发起一次攻势,由宁安将军出兵应战,虽是小胜可宁安将军……」小将话语顿住,苏家兄弟的心也随之高高悬起。
「阿瑶如何了?」苏子恒嗓音沉下,面上更是冷若冰霜。
「宁安将军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苏景竹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苏子宁、苏子恒两人脸上的表情;巧的是,他们也不约而同的望向她。
「子时前需要我的话,我在帐里。」语毕,她掀开帏幔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主帐。有些时候,她还是不在场的好。
「苏子恒是故意的。」离了主帐一段距离後,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人轻声说道。
「这不用你说我也晓得,他就是见不得我过得轻松自在。」她勾唇一笑,「幸好这件事後我就不必再看到他,否则我真怕我会克制不住对他刀刃相向的念头。他可不像莫容有个我需要留面子的师兄。」
然而她身後那人并没有理会她这些话语,只在意她方才随意答应的事情上,「刺杀一国之将可是凶险万分,你为何应下?」
听出他话中的担忧与不满,她回头给了他一个俏皮的眼神,道:「你不是陪着我嘛!那刺杀区区一国之将又算什麽?难道莲溪你觉得你护不住我吗?」
上官莲溪先是让那回眸一笑怔住,後又让她的奉承弄得哭笑不得,「美人儿,虽然你这样说满足了我的自尊心,可还是无法否定你陷自身於险境的选择。」
「既然当初都出了这个主意,那由我来收尾也算应该,没什麽好推托的。」苏景竹耸一耸肩,看得挺开,想法也豁达,「就像我方才在帐里说的,这回刺杀并不求成功,不过是想引他们联军乱起来而已。刺杀不成以你我的身手抽身还是做得到的。」
回到自己营帐处,她让守在帐外的星斗星灿去寻汀兰、清渠回来,黎明时分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他们配合才能成。走进帐中,与上官莲溪一前一後在书案两侧坐下,她随手拿起当时雁城消息的那一叠纸翻阅着。
「担心苏宇瑶?」男子问着。
苏景竹轻轻摇头,「她的两位哥哥都不着急,我替人家着急什麽。」
瞧她模样不似说谎,上官莲溪倒是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很在意苏家人,才会在一接到雁城被围的消息就立刻启程西北。」
「我当时赶赴西北是为了阿炎,宇瑶倒是顺带。年初那时在柯府,我给过阿炎一样信物,当时在丽城我收到出云信鸽说阿炎拿着信物到雁城苏记求助,这才知晓他们被围困在雁城。」像是想到什麽,她面上露出一丝复杂表情,「苏家虽是我血亲,可与我终是陌路人。」
天盟主人一双桃花眼眸顿时瞪大。
「君臣父子,先君臣後父子。在靖怀侯府中也是这样,先国後家,在他们心里国政永远放在家事之前。」这也是她住进侯府後才发现的事情,「做为苏家人,皆要有战死沙场的觉悟,无论是自己或是家人都是如此,所以刚才他们听见宇瑶失踪一事神色才会这样波澜不惊。这也是为什麽靖怀侯府能根深西北的缘故,身为龙腾子民,有这样的苏家於我是幸;可身为家人……着实还是太冷情了点。」
苏景竹自嘲一笑,道:「说实在的,若是莫容与子宁大哥同时遇险而我只能救一个,对我而言,最终还是会选择救莫容。」即便莫容是她相当讨厌的人。
「因为师门?」
「那是师门,也是家。」她垂下眼帘,长翘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出云苏家对我来说只是与我这具身子的母亲有血缘关系的家庭,可师门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收养了我,给了我跟亲爹一样的师父、比手足还要亲密的兄姐,除了哥哥和润,没有比他们还要重要的人了。」
「那麽我呢?」
「啊?」
上官莲溪起身越过桌案俯身倾向她,将她困在椅背和他之间,食指勾起她下颚使之抬眼,低声再问:「我说,那麽我呢?」
他不否认他吃味了,在坦白了心意後他一直不曾听见女孩给他确切的答覆,本就有些慌恐不安的心现在更是没有定锚。兄长、夜门与苏家她都做了比较,那麽他呢?在女孩心里他的定位又在何处?
「莲溪,你这是…吃醋了?」抓不准他怎麽突然有这举动,她略微偏头有些不解。至於托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指,她没花什麽力气就拨开了。
「是,我吃醋了。」既然苏景竹说了出来他也没必要否认。头靠上她的肩,他伸手把她整个人抱入怀中,「连莫容都要排在苏子宁前面,我不晓得换作是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又在哪里。」
「景竹,我说我心悦你,是与你白首偕老、此生只有你一人的那种心悦。」上官莲溪在她耳畔说着。有些话说出第一次之後,就能以坦荡姿态说出第二次、第三次,「我对你的感觉不是因为受了过往那段回忆影响,而是今年相遇後从好奇、感兴趣,再到动心。」
「竹儿,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在你心里我有多少份量?」
後来他回想那时在归云城郊养伤的日子,为何苏景竹从未对他的心意作出回覆,或许是因为年龄、因为兰的缘故,可最大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受到过往影响甚深,将感激当成倾慕才会表白吧!
在上官莲溪坦白心情後的几息时间,苏景竹是完全不晓得该说什麽的。从前世到今生不是没人跟她告白,可是这样剖白自己感情的,眼前这男人还是头一个。
「小主……」子!通报都没通报一声就掀开帐幕的星灿,在星斗也踏进、看清楚营帐内情况後,被星斗一把摀住嘴拖了出去。
这一动静太大惊扰了还趴在某人怀里的暗阁主人,轻咳了两声後推开了身前男子。
「美人儿……」每回遇到这种事就被推开的人显得有些委屈。况且他还没得到一个答案呢!
虽然双颊有些发烫,但苏景竹还是抬头看着他,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道:「雁城事情过後,我告诉你我的回答,这样好吗?」现在留给他们两人的时间太少,面对这样认真的上官莲溪她也想要好好回应他的感情。
「好,那麽我等你。」
伸手将她散落鬓边的碎发塞到耳後,上官莲溪起身走到帐幕前掀开布帘,外边四人抬头低头看天看地就是没人直视他。
「装什麽,以为你们这样站着我就不知道你们都听见了吗。」黑衣少年跟着走到上官莲溪身边双手环胸,斜眼睨着几个下属。
听见她这样说,四人将视线转了回来,一向少根筋的星灿还蹦跳到她面前问:「所以,小主子,你同南渊的事情若让主子知晓了,主子可会棒打鸳鸯?」即便他们都晓得「南渊」就是天盟盟主,可在外因行事方便还是称其南渊之名。
而在星灿语音落下的同时,看着小主子一瞬间僵掉的脸,星斗面色未变却暗叹了一声。汀兰反应倒是快了些,一个点穴下去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聒噪鸭子立刻成了不言不语的木头。
「六少爷,我们进营帐谈事吧!」清渠笑着走上前来,朝营帐里的两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几人不约而同当作从未听星灿开口说话。
於是当五人在帐内商量事情时,帐外有一少年僵直站着、纹风不动,然而一双黑眸却像会说话似的,述说着浓浓的哀怨和忧伤。
☆☆☆
十月十八那一日,苏景竹终究是没机会再见到苏子宁与苏子恒任何一人,最後一行六人两两一组在午夜时分悄然无声离开了西北军军营。汀兰与清渠一起行动,任务是放火烧北狄军的粮草,星斗、星灿的目标是西宁军的火药库。苏景竹与上官莲溪则是潜入西宁中军预备直取主将性命。
「倘若情势有异,切记你先走,由我断後。」在西宁军营边上,上官莲溪拉住了苏景竹的手悄声说道。
望着一身夜行打扮、面罩包得只剩双眼的男子,苏景竹没有多思的点头应下。虽然说她认为他俩这样一个武学到达後天之境、一个先天之境的刺客不太可能遇到这样的意外,但既然他说了她还是点头同意。当真正遇见这等情况时,她当然也会能走当走,不留下来给男子拖後腿。
凭藉着出色的轻功身法与正常人容易困顿的凌晨时分,他们在昏暗夜色的掩护下顺利躲过重重守卫士兵来到西宁大营後方,屏息隐身在一处营帐阴影中。
听着帐幕後方传来的平稳呼吸声,上官莲溪手中利刃悄然出鞘,在营帐上划出一道口子。从那缺口往帐里看,不一会儿他就将位置让了出来同时对苏景竹传音入密道:『枕戈待旦。』
同样将自己包得只剩一双眼睛,标准杀手打扮的苏景竹往缺口凑上去。兴许是他们运气好,他们站的这个位置能看见的正巧是主帐的内间,睡榻就在她视野的左方,睡榻上有一名穿着军袍侧身而睡的魁武男子,因角度的关系她看不清这名主帅的长相,却很清楚可以看见长刀就放在他伸手可得的地方,一如上官莲溪所说的枕戈待旦。
『我们等。』压低身形蹲下来,她不假思索的对上官莲溪这样说。
既然西宁主帅如此防备就代表偷袭不一定能成,若是失手可能还会造成她与上官莲溪受伤,那就等炸西宁军火库的星斗与星灿事成之後他们再趁乱偷袭。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在东方天际隐隐可见微光时,一场伴随着爆破烈焰的天摇地动惊醒了西宁军队绝大多数人。
成了。苏景竹和上官莲溪对看了一眼,握上了手上刀刃,长剑却未出鞘。他们晓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还要再多等一下。
「殿下、殿下!不好了!火药库炸了!」一名将士未经通报就冲了进来,「方将军正派人追捕炸火药库的犯人,还有帮忙救遭到泼及地附近营帐。」
「莫要慌张,粮草处呢?给本皇子派人守好了,万不可被歹人烧了。」让爆炸声惊醒的西宁主帅大马金刀的坐在榻上下令,声音中半分不见紧张,「雁城的动静也给本皇子看好了,叫他们一只麻雀也别想飞出来。」
「殿下,这几日北狄那里与我军起了好几回冲突,您说会不会是那……」那名将士试探道。
「哼!今日我会去跟赫连驰谈这件事,一群未经教化的蛮子。」西宁主帅冷哼了一声,「还在这干嘛,不快将本皇子的话传递下去。」
苏景竹就听见那名将士连连告罪,在西宁主帅发飙前赶忙离开。在她抽出长剑准备划破营帐时,身旁男子却握住了她的手,朝她摇头。
『再等等,苏家军要攻营了。大乱起来浑水摸鱼才方便。』
浑水摸鱼是方便,反正应该不会在这浑水中摸到大白鲨吧!蹲在营帐外阴影苏景竹极其无聊的想着。
然,这等心态在她正面见到西宁主帅时全然消失。
摀着左手臂上因刺杀失败而反被砍伤的伤口,苏景竹杏眼瞪着那名正与上官莲溪过招的西宁主帅。让她失手的原因是西宁主帅那张脸与她的大师兄竟有七成相仿,一时分心便让对手有了反击的机会。上官莲溪大约也是让那张脸怔住,才会没在苏景竹失误的第一时间将局势扭转。
「哼!两条小虫子就想杀本皇子,真当本皇子是随便什麽杂鱼都能杀的人吗。」兵器碰撞声响极大,若不是外头现在正慌乱应当会有守卫冲进来护主,只可惜他们现在大多也都自身难保。
「杀了他,决不能留活口。」又往後退了些,苏景竹撕下衣袍下摆草草将左手的伤包紮,随即手持长剑紧盯着两人动作,力求在刀光剑影中找到空隙将人斩於剑下,即便不能将此人毁屍灭迹也要让他面目全非。
这时候,外头终於士兵发现他们的主帅一直在营帐中未曾出来,然而只要有人一踏进营帐便让守在帐幕前的苏景竹一剑刺杀。
「混帐!」看着自己的兵被苏景竹一剑挑一个死,加上想通了火药库会爆炸八成也是眼前这两人所为,西宁主帅怒火中烧,竟是不顾上官莲溪的攻击从腰间拔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直掷向苏景竹後心处。
「竹儿!当心!」
千钧一发之际上官莲溪放弃刺穿西宁主帅心脏的机会,冲上前一把拉过苏景竹护在身後,那把匕首被他手中长剑轻松挥开,西宁主帅也趁着这一丝空档就往帏幔外跑去。
「别想逃!」见西宁主帅就要踏出营帐,黑衣少年从绑腿处抽出一把细尖的三棱剑掷往西宁主帅後背。
利刃破空的声音太过响亮,当苏景竹与上官莲溪以为他会侧身避开的时候他却猛然停住,两人只见眼前男子颈边一道银光闪过、殷红鲜血洒出,魁武的西宁主帅头颅就这麽与其身体分开滚到了一旁地上,面上还留有死前的震惊神色,失去头颅而不断冒血的高大身躯缓缓向後倒下。
纵使亲手取过人命,可这般跟斩首一样的方式苏景竹还是头一次见,心理自然也极度不适应,面罩下的脸一下子刷白,脚下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随着屍体仰倒地上,杀死西宁主帅之人也露出了真容,一张与苏景竹相似的脸庞半染鲜血、手持长剑看着杀手装扮的两人。
「苏家军?」从雁城一役後消失两日的宁安将军眼神平静的掀过地上屍体抽起三棱剑,随意用帏帐擦乾净後拿在手上。
「宇瑶,你无事?子宁大哥接到你失踪的消息了。」见是苏宇瑶,苏景竹强迫自已的视线从地上的屍体挪开,又在看到溅上鲜血的清丽脸庞後随手扒下面巾递过去,「擦一擦吧!好恶。」
苏宇瑶:……
她不是很明白为何一个商行少主会跑到战场上来还一身杀手装扮。
接过自己的三棱剑,苏景竹并未将此剑归鞘,反而走到那颗犹带惊愕表情的头颅旁,忍着心里的恶心举剑就要往头颅脸上划。
这张与云从凤七成相似的脸庞决不能留下来,否则极有可能成为别人对云从凤出身攻击的资本。她不晓得她的师兄到底有什麽过往,可从他避而不提的情形看来是有隐情的,既然云从凤不愿谈,身为师妹的她自然是要为他保密。
「我来吧!不舒服就先出帐,不然到内帐去休息一会儿。」单手蒙住她双眸,上官莲溪拿走她手中兵器将人转了个方向。
同样明白了苏景竹面色难看是为何,苏宇瑶虽然不曾开口,却相当贴心的将她领往内帐。若是到外头这等残缺不齐的屍块只会看得更多,还不如就在里间休息,对於出次上战场的兄弟她的包容心是极大的。
在苏景竹走进内间时,苏宇瑶回头看了正在将头颅毁得面目全非的黑衣男子身上。虽然不解却也未曾多问,反正从衣着与贴身物品能晓得死者身分就行,人怎麽死的、死状如何都不需要计较,因为这儿是战场。
杀戮、鲜血、死亡,在这里不过是家常便饭。
☆
天色大亮时雁城里的日晷已然走到了辰时的位置,雁城外原十万宁狄联军的营地如今只剩下烽火过後的残破零落,折断的黑虎旌旗横躺地上烧得只剩半面,一里外,正是苏子恒领的那八万兵马的暂时驻地。
十万宁狄联军最终只有几千人护着北狄将领逃了回去,其余兵马全折在这场黎明的攻击当中。
被围困了近一个月的雁城终於在今日清晨迎来了援军。
「妹子,幸好你没事啊!你晓得小爷我这两天怎麽过的吗?」在城门打开的那一刻,苏宇瑶就被某个拄着拐杖、走路一拐一拐的重伤患给一把抱住,「下回别再玩这出了行不?小爷我就算肚子破了掉肠子也不想这般提心吊胆啊!」兴许是因为见到了失踪两日的人太兴奋,阳守炎许久未见的纨裤腔又跑了出来。
而苏宇瑶被他这样抱着,在晓得他腹部伤势的情况下也不好硬性推开,就怕再对他的伤处造成三次伤害。不过陪在小妹身旁的苏二将军看着被抱住还没想挣开的小妹,一张本来就冷漠的脸直接刮起极地气旋。
察觉寒风凛冽的苏宇瑶终於发现自家二哥难看到不行的脸,轻咳了几声将某人给推开。
「妹子,你别生我气!」倏然被推开的阳守炎以为少女对两日前的事还耿耿於怀,正色道歉起来,「那天夜里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我母亲就是将门之後我怎麽可能看不起女人,我那日这般说是因为我怕你受伤,真的。」
阳守炎说的坦白大方,全然就是一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的态度,这倒是让苏子恒稍稍收敛了身上冷气。虽然话听起来还行,不过小妹身边突然出现了这麽一个看起来不怎麽样的家伙还是让他相当不悦。
红袍青年在放开苏宇瑶後才注意到她一身的血污,又是一阵惊呼连连,道:「妹子!你哪儿受伤了?大夫、大夫,快来啊!」
「这些不是我的血,我没伤,别大呼小叫没个正形。」看着他从严肃认真一眨眼转变成慌乱紧张,苏宇瑶露出一个浅淡笑容,面对这样真诚的青年她实在无法不原谅他。「况且,你不是让苏记的掌柜派了两人护卫我,此次平安归来,还要多谢他们。」
阳守炎闻言露出一个爽朗笑容,道:「是吗?那很好啊!这还是托了阿洛的福。」
「不过阿洛……」想到方才看见苏景竹手臂上的伤,苏宇瑶不由得蹙眉,「他的手臂伤得有点重,刀伤处有些地方见骨了。」
「阿洛受伤了!」阳守炎双眼一瞬间瞪大,「她怎麽跑到战场上来了?人在哪?我去看她。」
「哎!大爷你先把自己顾好吧!」一旁的阳炎营副将刘祺岳一见自家主帅因情绪激动连拄着的拐杖都差点丢了,赶紧上前将人稳住。
「那小子受伤了?」苏子恒同样皱起眉头,兄妹俩此刻的面容看着还真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一行人在城门口站了这麽久最终连城门都没进,反而改道西北军营探视伤患去了。
彼时,在西北军营中,换了一身乾净衣物的苏景竹坐在榻上右手抱着毯子磨着牙,努力忽略左手上臂那宛若蚀骨一般的疼痛。
「我今年一定是犯了太岁,不然怎麽总伤个没完。」抱着毛毯将头埋在双膝中,她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莫要胡说,再不会有下回。」将伤口处的血污清乾净,上官莲溪将染了血的布放入铜盆,一旁安静装木头的星灿立刻将铜盆端出去处理。
「你真要缝啊!你手艺靠不靠谱啊?」一抬头就见他拿起烈酒和有麻药效果的药草汁液以及细针与羊肠线,苏景竹不免为自己的手臂感到悲伤。她从前见过欧阳润在别人身上缝补,现在那个被缝补的人居然轮到自己了。
用怀中最好的金创药先在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处细细的洒满一轮,中途几回还要按住某人痛到缩回去的手,上官莲溪听见这样的话心里的无奈情绪一下子多过心疼。
「你的伤口太深,不缝的话容易裂开。」看见她眼底的恐惧,他放柔了口气说道:「我的缝合技术经过鬼医认可,这下你可以别怕我将你伤口缝得歪七扭八了。」
「那你麻药多用一点啊!我怕疼。」将头埋回膝里,她一副慷慨就义的姿态,而这模样逗笑了面前的实习大夫。
「有什麽好笑的,你这样子看起来特别不可靠!你给鬼医打下手的时候肯定没什麽人敢把自己交到你手里。」苏景竹一脸悲愤,若不是因为温靖怀随苏子宁退守回嘉定城,她也不会由着上官莲溪为她缝合包紮,「你听过我哥说过一句话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上官莲溪整个过程都是抿着唇角的笑在为苏景竹手臂深可见骨的伤处缝合。
天盟主人也不负鬼医教导,缝合时相当细心与谨慎,双眸专注着伤口情况,因为灯火就在一旁的关系额头不免冒出一颗颗汗珠,正在被缝合伤口的人看着只有两人的帐内心中暗叹口气,拉起自己袖子去为他擦拭汗水。
「竹儿,你这伤处需静养起码两个月才会好全,就是表面伤好可内里也没那麽快。」男子一边缝合一边说着,此时已经到了最後几针就能收尾的阶段。「这段时间太辣、太酸的东西别吃,酱油也少吃点。」
见她盯着自己的伤处看,他叹了一口气,道:「别担心,若是留了疤我会让鬼医做些去疤的药膏,下回苏二说什麽别再那麽轻易答应,女孩子别总做些危险事情才好。」
苏子恒和苏宇瑶几人踏进了营帐,正巧听见了上官莲溪最後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