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这一生可以浓缩成一个简短的句子：生於希甘希纳，死於众叛亲离。
蔚蓝的天空被战火吞噬，目所能及全是灰压压的烟尘乌云，也可能是因为眼睛受伤看不清的关系。他躺在废墟残堆里，四肢全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半阖着，发丝遮蔽了他的视线。他看到有人影接近，撩起他前额的头发。
黑色的头发，熟悉的轮廓。
是兵长。
“咳、咳……”他的喉咙烧伤了，也有刀的轨迹划过锁骨上边，问句却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一点笃定的味道，“你要杀了我。”
艾伦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想像里应该还是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又觉得说不定里维也会在亲手杀了他时，有麻木以外的情绪。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没人想听你现在比鸡叫还难听的声音。”
“现在这里也没人了。”艾伦想笑，嘴角却牵动起又一轮虚弱的呛咳。
是的，这里没人了。
尤米尔无名无姓的在敌营里销声匿迹，莎夏死在飞船上一发谁也没预料到的子弹。
还有已经和死神预定日期的阿尔敏，还有那些同期的战友们，伙伴们。
被吃掉了，被冰封了，被烧死了。
死於巨人，死於脚印，死在永不停息的战火和炮弹。
死在他手上。
现在，怪兽庞大的面孔缓缓转向他，艾伦能感觉到深渊有道锐利的视线在窥探他，那是锋利的刀刃，正对他的脖颈。
“你该庆幸没人在这里。”里维一脚毫不客气踩在艾伦的胸膛上，讥诮的言语没有分出半毫怜悯，“喂，你给我听好。接下来我会用刀穿了你的後颈，然後在你嘴里塞炸弹。想死的乾净点就给我乖乖闭嘴。”（*注1）
“……其实，就算你不杀我，我也很快就会死。”他面无表情移开视线。“做完这一切之後，似乎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吧。能那样就帮大忙了。”
“哈啊？你这家伙……”里维皱眉，脸色阴沉得能滴下墨，“发疯似的把世界搅得一团糟以後，还想什麽代价都不付、轻轻松松离开这个世界？”
“你的脑子是被毁灭世界的屎填满了吗？”
他默不作声：“……”
“起码也给我们一个理由啊，混帐！”
艾伦听着里维压抑的怒吼。灰暗的天空有雨丝飘落，逐渐下成淅沥淅沥的小雨。颊侧有雨滴滑落。
“没用的。”艾伦无意多解释什麽，视线转回那把高悬在眼前的刀尖上，明明平常需要低下头才能看到脸的里维，现在却宛如一道高大且实质的铁壁挡在他与世界之间。
晕厥比疼痛和死亡都来得快速。
“是吗。你这个……”
彻底在这个世界闭上眼睛之前，他似乎听到了宛如耳边的呓语，穿越了重重叠叠的时空，混合着里维最後的话语，还有他思念的那个温柔的声音。
溢散的意识捕抓到遥远记忆里美好的光线，在彷佛灵魂出窍的状态中，他看见本不在现场的米卡莎一闪而逝的模糊面孔，还有年幼的阿尔敏，跌跌撞撞奔跑而来的身影。
“Eren……”
那个声音是如此美好，像是一个跨越种种磨难以後得偿所愿的梦境，以至於他几乎要沉溺在其中，再也不要醒来。
“Eren！”
那是他的……
——妈妈。
tbc.
*注1：也可以翻译成“死得痛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