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醒来的时候,头还在隐隐犯疼着。
空白的脑袋好像死机一样,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运作起来。
灼热的温度透过额头传遍到全身,因为保温法术的关系,除了本身的温度外,感觉不到外在的温度。
也因为如此,所以他并不会冒汗来藉此散热,他的保温法术会让他的体温维持在正常不冷不热的范围,就算他烧得在严重,也不会排汗降温,但生理上不舒服还是会有的。
果然法术有利有弊啊。
吐出一口浊气,冷云雪疲乏的睁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关系,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
连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缓了些,冷云雪缓缓转过头,不知道这次又睡了多久,脖子酸痛连转头都有困难,转的时候还带点喀喀喀的声音。
刺眼的细碎阳光透过薄纱床幔洒落在他眼皮上,逼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但这并不妨碍到他看见一抹身影趴卧在床边,平稳的呼吸声与眼袋下的青黑不难看出她的疲惫。
奶娘......吗?
认出那常常看见的身影,冷云雪静静看着妇人熟睡的模样也没有要吵醒的意思,只是长久未摄取水份的喉咙火热的让他有些困扰。
叫?不叫?
浑沌的脑袋让他犹豫很久,挣扎一阵子後他决定试着自己爬起来倒水。
看奶娘的样子似乎照顾他很久,说不定才刚刚睡下就被他吵醒,似乎不太好。
移动彷佛被卡车辗过上万次的沉重身体,试了好几次终於爬起来的冷云雪伸手拨开柔软的床幔,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杯子。
空荡荡的杯子里没有半滴水,但这并不妨碍他喝水。
用了一个小小的集水术装满杯子,冷云雪仰头就乾掉手里杯子的乾净水,豪迈的抹了唇瓣上的水渍。
只是这一连串简单的动作耗尽了他仅剩不多的力气,很快他就把杯子放回原处,慢慢挪动屁股躺下去。
古代大夫有这麽烂的吗?给他喝了难喝中药不见好就算了,还严重起来,这从哪里找来的三流大夫?
抬手将手背贴在眼皮上,晕眩很严重的冷云雪咬牙骂了顿那不知名大夫,然後无奈的大叹一口气。
为什麽来到这鬼地方没安稳过一天?
是他命中带衰还是天生就注定要热热闹闹过?
热闹他是不介意拉,毕竟在守世界都那麽『欢乐』了,来到这里太平稳又好像哪里不对劲,浑身就觉得难受。
只是这也太『热闹』了吧?
慢慢转动着迟钝的脑袋,冷云雪忽然想起前几天的事。
对了,冷竹傲怎样了?
想起那听说被吓不轻的哥哥,他才顺带想起来昨天发生什麽事情。
好像还说他身体怎样怎样的。
下意识忘记这应该很重要却又感觉不重要的东西,冷云雪思考一下,决定还是偷偷摸摸去看看那好歹也是这身体二哥的人。
虽然身体不利索,但有结界藏着,爬过去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还在思考,身体就已经有行动了。
挥出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在身周,冷云雪拖着沉重的步伐下床跳窗,熟练地看不出是一个病人。
只是人走出来了,不知道人在哪个院子好像也没用。
还在思索该怎麽去找人,一群人端着木盆慌忙的往某个地方跑,与冷云雪擦肩而过边喊道:「二少爷又疯癫了!赶紧找大夫!」明明就在旁边却没看见对方,那丫环慌忙的声音让其他打扫的人也紧张起来,「快去叫大夫!」
手里拿着扫帚或要去那里的丫环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四处乱窜起来,气氛充满了紧绷感。
看来比他想像的严重。
冷云雪皱着眉头,看来是他高看了那二哥。
啧了声,冷云雪跟在那喊声的丫环身後,左拐右绕後就恰好进到了某个院子里。
院子里种满了竹子,头顶上的匾额大大写着「玉竹院」。
没空去打量院子里的东西,跟着丫环冲过人群挤到里面的冷云雪终於看见了那被他大哥和亲爹说「没事」的青年。
他完全看不出来对方到底哪里没事。
英俊的脸庞才几天就消瘦下去,两颊因为营养不足而凹陷;敞开的衣领露出白皙的肌肤,但那并不是健康的肤色,而是一种病态的白,苍白的不属於活人该有的颜色;冷汗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般不断冒出,打湿了身上的衣襟与身下的床垫,嘴里不断呓语着什麽,脸色痛苦扭成一团,不管多少人压制着,床上的冷竹傲像是受到什麽巨大惊吓疯狂挣扎,时而大吼时而喃喃自语。
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没事」?
是他对这两个字有认知错误还是他们不会用词?
都瘦到快变成骨头了哪里没事?
冷孤云与冷战戟两人就站在床边脸色极差的按住床上挣扎的人,轻声哄着冷静冷静。
不过这显然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不要......不要────不要靠近我────────!!!!!!」
嘶吼的嗓音拉扯声带发出激烈的惨叫声,也不知道到底叫过几次,冷云雪隐隐能听出冷竹傲的声音很是沙哑疲惫。
比他想像的後遗症还要严重。
不就是个骨女吗?至於吓成这样吗?
冷云雪思索着自己第一次碰到鬼族有没有像这样鬼吼鬼叫。
应该没有吧?
没这麽丢脸吧?
有点不太确定的回忆着,冷云雪靠近床边些,想看清楚冷竹傲的情况。
「谁!」只是还没靠太近,压制冷竹傲双手的冷战戟忽然转向他,锐利的眼神正对他的双眼。
那一瞬间,冷云雪心脏差点跳出来,还以为冷战戟真的看到他了。
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眸似乎又穿过他的眼睛不知道在看谁,冰冷的眼眸不像一个文官该有的眼神。
冷云雪忍不住屏息,就怕吐一口气都会被发现。
妈的,这到底是有没有发现到他?
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被冷战戟这一声吓到的不只有他一个,其他人吓的弹一下,双手捧着装满水木盆的丫鬟更是倒的全身都是水,以为自己做了什麽事惹了家主不高兴。
「爹?」朝着自己父亲发出疑惑声,冷孤云随着视线看过去,除了一排丫鬟之外什麽也没看见。
仔细扫过那些吓得全身发抖的丫鬟好几遍,眉头紧皱起来。
他刚刚,确实感觉到有人靠近的。
错觉?
不解地思考着,冷战戟没注意到某个闯进来的人正以乌龟的速度慢慢往外摸出去。
在冷云雪摸到门口的时候才敢松口气,差点连自己都憋死。
他没想到冷战戟的第六感这麽敏锐,连他一个放隐藏结界的人都能发现。
可怕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还是他乾脆乖乖从外面走进来比较好?
正思考着要怎麽摸进去比较好,冷云雪突然顿了一下。
他看见某个很久没看见的花孔雀带着一群人马从远方冲过来。
看到这花孔雀他就想起上次那堆小白粉。
慢慢退到旁边以免被踩一脚,冷云雪从角落观察着冲进院子的冷迎莲气色跟举止。
好像没什麽不一样。
「大小姐?」没料到冷迎莲会突然出现,站在门口的丫鬟惊呼一声,吸引了里面人的注意。
冷迎莲皱了眉头,却意外地没有撒泼或怎样,举止就像一般的大家闺秀一样问道:「二哥怎麽样了?」
丫鬟愣了愣,低下头恭敬回道:「二少爷情况似乎不妙,刚刚忽然又开始癫狂,家主已经派人去找太医了。」
闻言,冷迎莲没有回任何话,整个人冷静的不像一个哥哥重病妹妹很担心的样子。
人还是那个人,妆还是那个浓艳的妆,但一旁冷云雪就是觉得眼前这花孔雀哪里有问题。
他是跟这里的人都不熟没错,可他刚穿来的时候这花孔雀不是还嚣张的很吗?照小说狗血剧情,这花孔雀不是应该要跟白痴一样乱吼乱叫吗?
这麽冷静是怎麽回事?
「我进去看看二哥。」冷静到诡异的冷迎莲推开丫鬟走进去,连通报都没有就闯到了最里面。
好奇的冷云雪也跟了进去。
站在床边压制癫狂青年的冷战戟与冷孤云感觉到有人冲进来,恐怕也听见外面对话的两人只瞧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明艳少女,什麽也没说。
气氛在冷迎莲进来的那一刻变得僵硬窒息。
不在乎的少女很快就走到床边去,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人。
「二哥?」花孔雀轻喊了一声,冷竹傲依旧不知道在喃喃着什麽,冷汗不断倒流着。
「迎莲,竹傲情况不太好,这里你不适合待着,你先回去吧。」冷战戟撇了眼冷迎莲一眼,语气冷漠的不像是对自己亲身女儿说话。
更正确来说,他们三人的态度表情都不像对一个亲人该有的表现。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爹,我想知道二哥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冷迎莲的随身丫鬟递来了一张椅子,她也不客气地坐下看向床上的人,「我听丫鬟说过了,二哥受到很严重的惊吓。」
眼神里满是关心,一旁的冷云雪很确定那花孔雀是真的在意床上的人。
但是,这又让他觉得奇怪了。
在他刚穿来的时候花孔雀明明看起来很怕冷战戟他们的,为什麽这时候被下驱逐令还敢坐下来?
冷战戟不满的皱眉,是没再叫人离开,却也没开口解释什麽。
气氛又尴尬起来,一旁的丫鬟都觉得眼前的三位主人很可怕。
这一次,丫鬟连呼吸都放轻起来,移动的脚步跟做事的声响都压低,偌大的室内空气像是停滞了一样,沉重地压在所有人身上。
待在旁边的冷云雪抓了抓头,他觉得他似乎该进来了。
这气氛诡异的奇怪,就连冷迎莲态度都让他疑惑。
他一直以为冷迎莲会是小说里面一定会有的无脑反派角色,可是现在看起来又不太像,反而萦绕着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正常剧情里面的小怪突然变成大魔王一样。
他觉得有必要在靠近一次这个人才对。
摸出院子,在远离一段距离後趁没人挥手解开了隐藏结界,往玉竹院的方在又走过去。
走没两步,碰到了刚好跑出来要换水的丫鬟。
「咦?二小姐?」抱着木桶跑出来的丫鬟看见冷云雪很惊讶,赶紧把手上东西放在地上就冲过去熟练地握住他的手问道:「二小姐怎麽了?要去找家主吗?」
不知道自己恢复正常的是有多少人知道,冷云雪只好继续装傻望着远方没搭理对方。
突然想起对方是个傻子,丫鬟拍了下脑袋暗骂自己蠢後,望了下玉竹院方向,露出挣扎表情後才说道:「二小姐,奴婢先带您回去好吗?」
她想,家主应该不愿意让二小姐看见现在的二少爷吧?
才这麽想拉着对方走,忽然暗处冒出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走出来,吓得她惊呼出声。
只是在丫鬟叫出声音前,就被暗卫劈昏放倒。
幸好没什麽人路过,不然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知道暗卫都知道他恢复的事,冷云雪也没有要继续装的意思,问道:「这样劈昏好吗?」
「请二小姐回院子休养。」没有回答好不好的问题,暗卫恭敬道:「家主吩咐二小姐养好身体前不可乱走动,请您与属下回到院子里。」
这就是所谓的囚禁?
有些稀奇的眨眨眼,冷云雪歪头,「爹这麽下命令的?」
「是。」
这是把他当成玻璃娃娃的节奏?
居然被个古代人当成易碎品的冷云雪觉得有些奇妙感,只是思考了下後,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二哥,看完我就回去。」
「请二小姐跟属下回院子。」还是那句话,对方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古代暗卫都这麽死脑筋吗?
很想学某个人刚刚行为,院子忽然走出另一名暗卫,瞟了他一眼,低声不知道跟身边的暗卫说了什麽。
说完,暗卫先愣了一下,然後点头。
「二小姐,家主请您过去。」伸手恭敬比像玉竹院的方向,暗卫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明明家主昨夜还下死命令,怎麽今日就愿意代过去了?
而且那位大小姐也在,怎麽会想要带过去?
冷云雪不知道暗卫在想什麽,只觉得自己行为受到限制很不满,有种想爆发的感觉,搞得头开始胀胀的。
揉揉发痛的太阳穴,冷云雪压下胸膛里的不满,抬脚就跟着暗卫进到玉竹院里。
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人吩咐过,当他进去的时候里面很多人都不见,只剩下几个低头安静做事的丫鬟。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些丫鬟每一个眼神都有些锐利,不像他刚刚看到的那些丫鬟。
肯定是发烧产生的错觉。
被领进去的冷云雪很意外的看见冷迎莲坐在床边。
他还以为冷战戟会把那花孔雀打走。
冷迎莲似乎也很意外看见冷云雪,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很快歛下眼眸,隐去眼底的烦躁。
如果他穿过来之後没看过冷迎莲那疯狂的模样,恐怕他真的会信这少女是个安静白莲花。
「二妹妹,你怎麽来了?」冷迎莲弯着灿烂笑容站起,走到冷云雪前面牵起手,只是在背对冷战戟他们後,美丽的脸庞冷了下来,眼底满是恶毒,吐出的话语阴阳怪气:「二妹妹恢复了怎不和大姊说呢?大姊可是担心你了好几年呢。」
知道了?
冷云雪微微挑眉,看来他在宴会上的事已经传出去了,只有一些小丫鬟还不知道而已。
真是麻烦呢。
没暴露表情的冷云雪思索一下,然後仰头朝着花孔雀微微一笑,「谢谢大姊姊的关心。」
「雪儿,爹不是说你必须要休息吗?为何又跑过来了?」看不见他们的勾心斗角的冷战戟站了起来,走过去拉开冷云雪,脸色有些不好,「爹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感觉到冷云雪手有点冷,冷战戟赶紧把手贴到对方额头上,炙热的温度立刻从掌心上。
「雪儿你发烧了。」冷战戟紧皱起眉头。
他还以为对方是退烧了才过来,没想到是发着烧过来的!
冷云雪摇头,轻轻拿开冷战戟贴在额头的手掌,说道:「我睡不着,想看看二哥。」
随後,便推开冷战戟走到床边,低头看向满身冷汗彷佛从水里刚打捞出来的人。
刚刚癫狂挣扎的冷竹傲不知何时安静下来,急促的呼吸快速交替,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唇瓣不断开开合合,不知道在说什麽。
「二哥。」冷云雪露出悲伤的脸庞伸手抓住冷竹傲放置一旁的手,吸了吸鼻子,「二哥醒醒好不好......」
「雪儿,竹傲刚刚才睡下去,别吵他了。」撇了眼站在原地的冷迎莲一眼,冷战戟走到冷云雪身边轻轻拍拍肩膀,「让竹傲休息吧,你也需要休息。」
似乎看见冷竹傲总算安心了,冷云雪也没有多加反抗,乖乖松手站起来。
只是在那一刹那,冷竹傲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了,脸色不再那样死白痛苦,急促的呼吸也跟着慢慢平稳轻松。
如果忽略到身下的汗水,就跟平常熟睡的模样并无太大差别。
细微的变化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仅有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冷孤云注意到了,惊愕地抬头看向冷云雪。
在他抬头的瞬间,他看见冷云雪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某种淡淡几乎融入细碎阳光的光芒窜入了冷竹傲掌心里。
不过也仅那眨眼之间,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快的像是眼花造成的错觉。
但冷竹傲的情况改善很多,他这照顾了整整四天的人再清楚不过。
是刚好的吗?
「爹,我带二妹妹回去吧。」冷迎莲凑上去自告奋勇,就像一般的好姐姐要带可爱的妹妹回房间。
冷战戟顿了一下,看了眼冷云雪,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在犹豫。
「好啊,大姊姊要带我回去真好。」应该最要回避的冷云雪忽然露出大大的笑容,伸手扑向了冷迎莲,笑的傻呼呼。
不知道为什麽有种不妙感,冷战戟眉角挑了一下,总觉得扑过去的人很可怕。
雪儿到底要做什麽?
冷迎莲也觉得哪里不对,眼底闪过了一丝暗芒。
「既然雪儿想让迎莲带的话,那就去吧。」想想有暗卫在应该不会发生什麽,冷战戟只好挥手让他们走。
他有一种感觉。
这次出事的恐怕会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