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处的位置正在服务台附近，服务人员见状上前询问。
何煦看到救生筏似的，把自己的窘境说了一遍。
反应敏捷的服务人员立刻帮忙查航班资讯，「那班的旅客应该正在拿行李，动作快的，可能已经下来离开了。」
何煦脸色刷白，服务人员又赶紧道：「我帮你广播看看好吗？」
广播？
儿童走失的那种广播吗？
在服务人员殷切的注目下，何煦僵硬地点点头，打开网路，用残存的电量知会靳雪自己在机场里。
下一秒手机便关机了，画面变得一片漆黑。
广播声同时传来──
「旅客靳雪小姐，旅客靳雪小姐，您的家人正在……」
刚拿到行李准备离开的靳雪一听到广播立刻抬起头，同时与任任对上眼。
「那是……在叫你吗？」要不是靳雪的名字太特别，任任压根不会往靳雪身上想。
靳雪一时也很茫然，可能来接她的人只有靳宇，她掏出手机打开网路一看，不禁一怔。
「我跑来给你接机了。」
顾不得任任，靳雪拖着行李大步赶往服务台。
任任在後面呼喊也没办法把人喊停，只能摸摸头，喊了句：「保持联络啊！」
穿梭在人群中，靳雪的脚步急促，没有平日的淡定从容。
穿过偌大的大厅，找到服务台的位置，见到了不知所措、东张西望的小朋友。
靳雪放慢脚步，凝望那看上去有点笨、有点傻的小家伙。
她……真的跑来了。
自己今晚就要回去，何煦其实不用特意跑这一趟，台北到桃园还是有些距离的……可是她来了。
靳雪很高兴，出国玩这五天的快乐加起来，都比不上此刻的喜悦。
小朋友左顾右盼，看上去急躁而不安。
正当靳雪欲出声时，何煦像是感觉到什麽，看了过来。
四目相迎，像是初识那天的午後，与何煦对视的那一瞬，有个想法自然地倾泄──
好清澈、好明亮的黑色双眼。
此时，与何煦再次不期然的对视，靳雪的想法也不同了。
──想被这双眼睛一直这麽凝视着。
「何煦。」靳雪走到何煦面前，率先出了声。
小朋友微仰起头，语气着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先跟你说──」後面的话，在一个拥抱中失了声。
「没事。」
头顶上方的声音冷凉如雪，彷佛沾着北海道的清风轻轻拂过，「看到你，我很高兴。」
细雪纷落，日暖霜融。
千言万语也比不上一个风尘仆仆的拥抱。
何煦轻轻点头，手轻放到靳雪背上，微微收紧。
决定来这一趟，太好了。
何煦本以为靳雪会大包小包地回来，但她的行李精简得让人诧异，只有後背包与行李箱。
「那我拉行李箱！」何煦自告奋勇。
靳雪点点头，将那不算大的行李箱交给何煦。
接下来本该一路温馨，可何煦似乎有点紧张，行李箱拉得不太顺手，走走停停，靳雪在旁看着，脱下自己的後背包。
「交换。」
何煦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将行李箱交给靳雪，改背那不符她年纪的皮革後背包。
相较何煦的忐忑，靳雪心情不错，前去搭桃园机捷时，她瞥了眼有点无精打采的何煦，说道：「後背包里都是给你的。」
「咦？」何煦眼睛一亮，讶异中有着藏不住的喜悦，「给我的吗？」
靳雪还是习惯看何煦开开心心、充满朝气的样子。
「嗯，都是要给你的。」
「谢谢！」何煦弯弯眼睛，笑容明亮，方才那点阴郁一扫而空，「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没想到何煦不是空手来接机，靳雪有点讶异，两人上了机捷，并肩而坐，何煦从小包包中拿出一个纸盒，递给靳雪。
靳雪接过，打开一看，不禁愣住。
「这是……」
从纸盒中拿出了一个木制手机座，靳雪有些讶异地望向何煦。
她扬起唇角，开心道：「你上次不是在看手机座吗？但都没有看到喜欢的，我就跑去华山看看。」
手机座的质感相当好，是靳雪喜欢的木制品，样式简单实用，靳雪相当喜欢。
「这边两只狗狗，是想到小熊跟饼乾。」何煦兴高采烈地介绍：「左边比较黄的是小熊，旁边比较白的是饼乾，而且我有把手机先放上去试试看……」
靳雪的视线从手机座移到何煦的侧脸，她滔滔不绝的样子，让靳雪有点舍不得移开目光。
谈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时，何煦眼里彷若有星辰。
靳雪的安静让何煦後知後觉地感觉到视线，她侧过头，迎上靳雪沉静的目光，噤了声，再四处张望，「我是不是说太大声了……」
「没事。」靳雪拿稳手机座，指腹摩娑，「我很喜欢，谢谢。不过，你怎麽会来接机？」
何煦一愣，前面太多波折，现在又太高兴，压根把最初的原因给忘了。
她支支吾吾，见到靳雪眼里的疑惑，才鼓起勇气说道：「因为……有点在意你昨天晚上传的讯息。」
靳雪微怔。
昨晚跟任任喝得有些茫，才趁着酒意把这几天徘徊在心头的疑惑传了出去，今天一早醒来她就收回了。
没想到，何煦已经看见了。
靳雪心里起了些波澜，放在何煦脸上的视线，移向了窗户。
沉默片刻，靳雪开口：「其实没有什麽，是跟任任聊天时谈起你，她很讶异你刚升大一，没想到我会跟一个小六岁的人做朋友。」
此话不假，只是并非全部的实话。
何煦轻轻嗯了声，眼里的光在机捷驶进地下道时消失了。
四周静下，昨晚没睡好的靳雪忽然困了，倦意涌上，她轻轻闭上眼。何煦安静不敢出声，怕吵醒她。
何煦低下眼，目光落在靳雪皓白如玉的手，骨节分明、修长乾净，是一双好看的手。她放在大腿上的手交叠在一块，手背轻轻碰着靳雪的。
她们差了六岁……
何煦思绪正乱，右肩忽然多了一股重量，她身子微僵，在对面的车窗上见到自己与靳雪的倒影。
靳雪闭着眼，倒向她的右肩，何煦挺直身子，举起手，小心翼翼扶着靳雪的额，就怕捷运的颠簸会让她的头磕到。
发丝轻搔着何煦的脸颊，隐约有股淡香萦绕鼻间，来自靳雪身上。何煦微微往旁看，见到平静的睡颜，心底涌上难以言喻的感觉。
只是做朋友的话，差六岁没有什麽，但要再进一步……她还有四年才毕业，那时靳雪已年近三十了……
她想一直看着这个人，想看着她一辈子──
这样唐突的想法忽然冒出，何煦心口一跳，心里有些慌。
知道自己想得有些远了，可她很难不继续想下去──什麽都可以努力，但摆在那的年龄差不行。
靳雪在何煦肩上睡得很安稳，她的体温比常人高一些，冬日这麽靠着，令人感到温暖与心安。
靳雪隐约感觉到何煦细微的动作，包括挺直腰杆、手轻扶着，都是为了让自己好睡。
胸口彷若有股暖流缓缓淌过。
如果能一直搭着这班车，永远保持这样，不需要送何煦离开该多好……
靳雪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失去何煦，只知道现在的每一刻，都是可以把握的。
有一天，何煦会长大，见到世界的辽阔时，会明白世上多的是比自己更好、更值得停留的人。
在那天来临之前，靳雪只想安静地待在何煦身边。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