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了许久,仍没有一个方案有十足把握能摧毁,最後只能寄望於黑晊世堪比三昧真火可焚烧万物的式神朱雀。不过,破坏力越强的式神消耗召唤者越多灵力,因此他们只有一次机会,罢课司机也承诺尽快研究出破坏魔法防护盾的工具。
此事暂且议毕,正当大家以为要休息时,董司常就突然抛出斩魔斧。
「小育,感应一下那法师找的是什麽宝石。」
「咦咿?」
「小心!」
斩魔斧的戾光犀利,尤尔心中一慌,连忙要闪躲,差点整个人趴倒。好在董司常人矮手短力气小,不仅学不出艾托尔的霸气回旋甩,那斧头还飞不到一半就「咚」地直坠落地,连地板都没刮出一条痕迹。
这不吐槽都不行了!
「董小七,你以後别乱扔东西,太丢人了。」克里斯黑着脸拾起斧头,在掌中掂了掂,感觉手感还不错,才递给尤尔。
尤尔瞪着折出铄铄银光的刃面,不禁吞了个口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往斧头的把柄一搭,脑海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无数混乱的尖叫哭喊咒骂响起,想来是这把斧头千年来的经历。他赶忙镇定心神,专注寻找最早的画面,渐渐地,总算听到一位老人的喃喃祈祷,大意是在求神灵赐予斩除邪恶的力量。
沿着声音再往前几步,似乎已是黑暗的尽头,他下意识伸手一拨,眼前的黑幕竟真的被拨开一片裂缝,绽放出莹润的银白流光。
他好奇地凑近一看,只见光芒中躺着一个长发男子,面容俊逸精致,散发着祥和而宁静的气息,却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好似……他生来就该要非常亲近这人。
难以言喻的情绪顿时占满整个思绪,让他忍不住落下一滴泪。
「你是谁?」他轻声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依然闭着眼沉睡。他试着碰触对方,却被一股轻柔而不允抵抗的力量推开,不过刹那,他已被逐出感应,回到了现实,唯有泪水仍因胸口的悸动不住滑落。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虽然尤尔常被感应影响情绪,但这一次的泪落得太不寻常,不喜、不悲、不怒,神情平静安详,好像他就只是很纯粹地在落泪,没有任何原因。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黑晊世。他连忙取过一张面纸,轻轻为尤尔擦泪,「育?」
尤尔茫然地闻声望去,才终於在黑晊世担忧的温柔目光中回过神,「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麽。」
他不好意思地接过面纸自己擦脸,大致转述了感应内容後,说:「最後也不知什麽缘故,我突然就被切断了感应,但可以推估那男人大概是什麽神灵吧。」
「……」
千猜万猜都猜不到是这样的感应,黑晊世与董司常惊异地互视一眼,都明白了什麽。
克里斯不明所以地拿起斧头前看後看,得意地吹了个口哨,「唷,还是神器。」
董司常敛起心神,朝他憨声说:「那给阿克用好了,都是肌肉派的,最合适了。」
正埋首查资料的罢课司机,抬头熊吼一句:「肌肉传承!」
於是,第三期付款的头包就送了出去。
有监於明天还要坐几小时的车去机场,天气预报又不太乐观,似乎将有暴风雪,克里斯提议赶清晨出发以避开风雪,会议便暂先结束。
眼看时间也晚了,克里斯没再把罢课司机赶去分队同僚的房里,待尤尔和黑晊世一离开房间,就趁防窃听结界还没撤掉,将自家董小七捞起来放在大腿上捏啊捏,边开门见山问:「你说西方地府怎麽了?」
被挠得浑身扭的董司常,一听到这问题,顿时蔫了吧唧地瘫倒。
克里斯拍了拍他的背,继续说:「就算一千年前的欧洲太混乱,地府办事有所缺失,但芙蕾亚他们打成那样,整个国家都亡了却没留下一点记录,这也太扯,难怪阿拔查那麽久才挖到这麽点乡野传说。」
董司常目光呆滞地叹了口气,确实是没料到分部的内贼状况比他想像得还久远。他揉揉脸,转头问罢课司机:「名单给阿拔了吗?」
「给啦,阿拔查完了,确定那些法师都是跟地府无关的灵能者。」罢课司机顿了下,听灵脑镜那头的人讲话,半晌才接着道:「他还顺便查了下枉死资料库,那群法师直接被列入枉死悬案,没有任何追踪纪录。」
董司常又问:「当年有那麽多人死在那场灵能战祸,又有那麽多人变成怪物勾不了魂,西方地府竟从来都没派过人去调查?」
罢课司机沉默地听了一会,「阿拔说那时期的资料太乱了,有些案子查了一半就没下落,有些还被归错档,还有因为名字太相似记错对象的,简直惨不忍睹,不过确实都没看到任何相关纪录。」
这行政效率有没有这麽惨?他们都不知去哪找槽点了。
「还好我不是在西方地府做事,不然会气死。」克里斯抹了把脸,十分纳闷,「我记得西方地府不也很早就成立了?怎会听起来像是一群菜鸟在做事?要说战乱黑暗期,亚洲以前也乱了很久,我看你们也没这样过。」
董司常挠了挠头,颇尴尬地说:「也是有过啦,只是後来都补齐了,倒是分部居然把这堆债拖了这麽久都不补,确实不像话。不过,一千年前啊……」
他偏头想了想,才轻呼一声,「我记起来了,他们那段时期的内部人事有过大变动,大概就是这样让人趁隙而入了吧!」
「趁隙而入?」
「嗯,今天在寝墓时,我特别记住了他们的王室姓氏,一出迷阵,就把堤雅的全名传讯给阿拔,让他查阅地府的资料库。」
「然後?」
董司常万般无奈地摇头,「没有这个人,造成这情况的有两种,一种就是像约翰那样用假名,但不适用在堤雅身上,另一种就是有关堤雅的资料全被盗走了,而证据就是芙蕾亚的直系亲属表有被涂改过。至於是什麽时候发生的、谁做的,就不得而知了。」
克里斯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到最後拳头都握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堤雅有可能是西方地府当年刻意遗漏的祸害,让我们千年後的人来承担?」
话说至此,已相当明确了,西方地府有人包庇堤雅的罪蹟,直到她跑来台湾为乱,让东方地府的侦察员介入,才终於纸包不住火,又不敢吭声,便让他们自己打得死去活来。
董司常顿了顿,握住克里斯的拳头,努力掰开他几乎要陷入掌心的手指,轻声说:「其实也未必是内部的人干的,若暗隐主真如传言那麽厉害,他要自己混进去窜改资料,估计也不是什麽难事吧,你想,约翰不也能冒充乞颜一个职员的魂魄进去诊所吗?」
闻言,克里斯稍缓了脸色,又听他说:「一个魔族龄不过半年的人,在他的培育下,都能骗过乞颜层层布下的结界和测魔仪,我真无法想像从万年前就存在的暗隐主能做出什麽事,或许地府早被他溜进无数回了吧。」
董司常说着,忽觉无力地低下头,彷佛要撑不起肩上的担子。他想老爸当年要接任阎王时,是否也曾这样过?又是怎麽挺过来的?
克里斯察觉他的无精打采,什麽愤怒不满都抛到了一边,连忙抬起董司常的下巴,见他深幽的眼眸透着前所未有的无助,一颗铮铮铁骨汉子心就全化成了绕指柔,软声唤起他的本名:「司常?」
每当克里斯这麽叫时,董司常总会感到一阵暖意,因为这个大男人平时不轻易温柔,一温柔便是绝对的情浓至深。他握住克里斯捧着自己脸的手,倍感依恋地蹭了蹭,藏在心底的秘密也不自觉地松了口。
「阿克,我好怕……现在整个地府都可能有他的眼线,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盟友,就连老爸都说十大阎王也不可信,我们只能孤军奋战,我……」
他握紧双手,试图藉感受克里斯的掌温掩饰内心的轻颤。
「我真的很怕,我一个错误的决定会害了你们、害了大家,甚至害得人间大乱,这个担子真的好重,但自从我决定追查连环窃魂案後,就再也卸不下来了,老爸说这是我身为继承人的考验,只能成功,因为已经没有退路让我失败了。」
越说越没自信,他不知自己有何能耐撑过这一切,最後只好闭上湿润的双眼。
「这个人间有很多不美好的地方,也常发生让人失望的事,但我还是很喜欢,无论多辛苦都想守护住,可是暗隐主很强,万年来,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能力、他的极限在哪、弱点在哪,只知道他一直想颠覆这个世界,颠覆我所爱的人间……」
略带哽噎的嗓音一顿,他深吸口气後,睁开眼,依然倔强地坚持心中念想。
「我非常怕,但我不想失去你们,不想失去这里的每一个人,所以我绝不能输。」
「不能输给咒杀,不能输给暗隐主,不能输给所有要伤害人间的邪恶。」
「即便我要一个人战到最後,也必须要赢!」
明明是那麽不安的神情、那麽娇弱的外表,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有力地敲入内心深处,唤起流淌在血液里的所有火苗,克里斯无法言语地注视董司常,直到望见那圆润的大眼闪烁着坚定的泪光时,他才大梦初醒地体悟到一件事。
这就是他爱的人,一个自愿扛起全天下的英雄,比任何人都还有崇高抱负的男人。这位下任掌管人间安危的阎王,就是他克里斯・拜登的男人!
这一刻,克里斯也有了一个念头,这念头在他年轻时曾涌现并付诸实践过,如今又比当年更强烈了,而他深信,这一次的对象,绝对比那些坑蒙拐骗的美国头子还要值得。
「操!」他忍不住笑骂自己一句:「我真他妈的就是个军人命!」
「阿克?」董司常不解地眨了眨眼。
克里斯没有回答,却是拉着董司常站起身,以最完美标准的军人之姿立正站好,并九十度角弯起右臂,五指朝天并拢,带着前所未见的认真,以浓浓德州腔的母语英文,缓慢而郑重地说着每一位美国军人在入伍时必说的宣誓词,只不过内容稍作了修改。
「我,克里斯・拜登,郑重宣誓:我将支持和扞卫人间,反对一切危害人间的敌人,并信念坚定、忠贞於第七殿阎王世子董司常,服从一切命令。所以……」
天蓝色的眼眸透出坚定不移的忠诚与至死不渝的爱慕,含着笑意的嘴说着从未如此发自肺腑的誓言。
「我愿为您战到最後一秒!」
因为眼前这个人值得他终生并肩同行;战时,他愿为这人冲锋陷阵,毫不犹豫;失败,愿与这人共同承担,绝无怨尤;成功,愿退居这人身後,将一切荣耀归於对方。
这便是他克里斯・拜登选择的路,不论前方的道路有多艰困、敌人有多强大,他都将为董司常所要实践的理想奋战到底。
董司常讶异地望着克里斯,心中的那份不安,竟在那听来有些滑稽的宣誓中被一点点洗去,取而代之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勇气。
是了,都差点忘了,阿克可是专属於他、代表希望的太阳。
被热情融化的不只是为之悸动的心,还有生来冰寒僵化的面容,董司常扬起大大的笑容,有样学样地举起右手,回了一个军人式的礼,扬声说:「一起战到最後一秒!」
「呜呜呜!还有老子!」
「……」
什麽气氛都被瞬间破坏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