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慾--深山情缘

正文 花‧慾--深山情缘

见过H,当晚我失眠了。

二十二年之後与H重逢,出人意表,他太太居然去世了。从简短的谈话中,感觉得到他和太太很相爱。

假如当初我不回台北,而是选择和他结婚,那他太太也就不会罹癌去世了?

假如我先生T,不跟我结婚,会不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想起英年早逝的先生,T,他是个很棒的先生、父亲。谈恋爱时,我们有许多的甜蜜回忆……。

与台东的H分手两年之後,出版社受台中文化局之托编辑一本中部原住民餐厅或观光果园等旅游资讯的介绍书。因为台东独特餐厅的书出版之後,市场反应不错,总编来询问我愿不愿意接台中这本旅游书?一样得到中部山中工作半年。我照样立马点头应允。

收拾好行李往中部山中行去,之前总编说已经帮我安排好了高级住处,一路上想着,这次一定不可能住像台东那种别墅了。一早先搭火车到台中之後,又转搭了两趟当地客运车才到达山中原住民部落。照着总编给的地址,来到派出所(其实是当地的警察分局)旁边一栋美观高耸的建筑物,天啊!是比别墅更大的「山庄」─XX警政山庄。安顿好之後,打电话回台北公司报平安,问总编说不是应该租一般住家的房子吗?怎麽让我住到这麽豪华的警政山庄了。总编说,山里的警察是此次工作的「贵人」,他们与山中的原住民熟识,先与分局里的警察混熟,我的访谈工作就会很顺利。原来总编这麽有先见之明。另外,她说住警政山庄还包三餐,让我食住无虑,她比较安心,不能让我到山中工作完回到台北人只剩皮包骨。果然是我敬爱的上司,很爱护下属(後来真的如她所愿,半年後工作结束,我胖了三公斤,警政山庄的伙食太好了)。

这次的山中工作是在原住民的部落,难度高於台东那次,上山前总编说她有一位大学同学刚好在这部落里的小学当校长,可以帮忙我。电话中总编交代,她已经请这位同学带我去拜访警察局,要我先熟悉一下山中环境之後再去找这位校长。

傍晚到部落散步,简略地了解一下环境。这山中原住民部落是这乡镇的行政文教中心,位於一条溪谷边上的坡地,一条主街,左边是临溪谷的斜坡地,在马路旁的有乡公所、卫生所,警察分局,警政山庄、私人内科诊所,其後是一片住家,沿着溪谷斜坡成阶梯状驻立着;主街的右边是山坡,有两层的建筑物,第一层是马路边上,有农会/超商、邮局与两家餐厅、蔬菜肉贩摊、便利商店、小面店,第二层是山坡上,一所小学、一所国中。

从山坡阶梯走向小学。这部落山中的小学,没有校门,而是一座木头作成的拱型牌楼─XX国小;楼牌两侧没有水泥围墙,而是低矮的花圃中各有两棵硕大的樱花树矗立着。一进校门两侧是青草地,左边是一个水泥制的大象溜滑梯,右边则是荡秋千、摇篮;正中是一个大约两百公尺长的大操场,沿着操场边上是L型的两栋长方形的两层楼教室。小而美丽的学校。操场上没人(周五傍晚学生早已经放学了),我沿着跑道慢走,真是舒服,空气新鲜,抬头就见到苍翠的山峦,很宁静。

在山中轻松舒适地闲逛,度过一个周末。

星期一一大早我就前往小学拜访总编的同学校长。是一位性格爽朗中带着温情的中年女子,一见面就说她接到总编的电话之後,便期待我的来临,她个人也很认同出版深入介绍原住民餐厅、果园的旅游书很重要。她还说之前有许多家长跟她反应,来山上的汉人旅客对原住民文化了解不够,以致不尊重原住民的生活习俗。最後,她说我们的书会深入访谈餐厅、果园的经营者,一定能让旅客享受山中美食、美景之外,也能了解原住民的风俗习惯。听着她如此高的期待,我内心有些忐忑不安,担心自己写出来的书能否达到她的期许。终究因初次见面,不好将内心的惶恐说出口,只能边听边点头,表示我会尽力而为。

谈话完,校长带我到主街上的警察分局拜访。一进到分局,校长说有事要找分局长,几位热情的警员拥簇着我们走到分局长的办公室,校长向分局长介绍我的工作内容,请他协助我,他应允一定全力协助。一旁热心的警员纷纷抢话说:「可以去拜访我叔叔,他是一家很棒的山味餐厅。」、「我的表姊也有一家专门做原住民菜肴的店,旁边还有露营区的啦。」、「还有我啦,我的管区里也有一家风景很棒的蜜桃观光果园的啦。」果真如总编所言,这些警员真是我工作上的「贵人」,原本对如何去寻找愿意受访的原住民老板有很多的焦虑,一听到这些热情警员的话,我心中的不安顿时消除很多。

过没多久,在这些热心原住民员警的协助之下,访谈到好几家很有特色的原住民餐厅,我尽量深入理解原住民的风俗习惯,与生活哲理,希望能达到校长的期待。写好第一篇文章时,特别拿去给校长看,几天後,她打电话给我说已经看完文章,讲了一些她的感想与建议,最後邀请我晚上去参加她们学校的教师餐会。

为了感谢校长对我工作上的协助,我特地去农会超市买了两瓶红酒带去参加她们的聚会。那是在主街上的餐厅举办,席开两桌,是学校每学期中的教师、行政人员的餐会。校长特别将我介绍给学校老师认识,还请席上三位原住民老师若有亲朋好友在开餐厅或观光果园,帮我牵线一下。三位原住民老师是二男一女,其中两位男老师是主任级的中年人,都表示会尽力协助我;女的教师很年轻,是当地部落人,刚大学毕业回部落服务。席间我特地向这三位原住民老师敬酒,女老师对我的工作很有兴趣,一直询问我工作的内容,还说若她有空想跟我一起去访谈可以吗?我当然很乐意有她陪同,立即留下她的办公室电话号码。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年龄和我相仿的汉人男性T老师,是教体育的;一脸酷样,没有笑容,皱着眉头质疑我的工作,问说这本旅游资讯书籍的受益者真的是原住民吗?还是藉由休闲的名义在取悦汉人?

我感受到T老师对这本书的疑惑,或说是对汉人的不信任(可是他也是汉人啊),绞尽脑汁回答他,甚至把校长提议的让汉人更尊重原住民的用意都搬出来,还是无法说服他,感觉他很难搞。最後我无计可施,一时情急之下,双眼直视着他,居然提议说:「不然,若老师你有时间,下回我去访谈时,可以亲自过来看一下啊!」他瞪着眼睛说:「好啊!」留了他宿舍的电话号码给我。

聚会完,回到警政山庄住处,心情冷静一些,想想T老师提出的质疑并非故意为难我,虽说台湾政府一直提倡尊重多元族群,然而现实社会上,还是以汉人为主体,原住民、新移民等还是他者,汉人歧视原住民、新移民的现象依旧存在,甚至还有学者提出汉人对原住民是一种内部「殖民」。身为教育者的他质疑我们要出版这本书只是汉人在利用原住民获利,是在保护他的学生家长的权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也希望我们出版社不是在剥削原住民权益,但是是否可能达到校长所说的让汉人旅客更尊重原住民文化的期待?或是台中文化局希望这本书能为原住民带来经济利益?最後,我想到那些原住民餐厅或观光果园的老板她们的想法又是怎样呢?应该以她们的需求为主体,听听她们的想法。

我觉得要先搞清楚这些疑惑,隔天就打电话给台北的总编与她讨论,她觉得T老师的质疑、校长与台中文化局的期待,我们都需要考虑到,她也认同这本书的主体是那些受访的原住民们,要我访谈时先问问出版这本书对於她们的经济有否助益?这点很重要。万一她们的想法都与T老师的质疑相似,那就建议台中文化局不要出版这本书。最後,总编又说上次在台东的访谈,因为原、汉的老板都有,没有受到当地人什麽质疑,而这次的访谈对象都是原住民,受到原住民的挑战,也是很正常,叫我不要压力太大。有总编这些支持,我心安了很多,也觉得可以坦荡荡面对T老师了。

隔了几天,警察分局的一位警员跟我说他管区里第一个开观光果园的老板愿意接受我的访谈,我打电话与对方约好访谈时间之後,便打电话给T老师问他是否有空一起去,他问明时间地点,说会准时到达就挂掉电话。感觉还是对我充满敌意。真是高傲的人,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可是没办法,我想证明说我不是在利用原住民获利的人,势必要通过他这一关。先压抑一下怒气。

这次要访谈的观光果园位於小学的对面山坡,我骑着从家里寄来的摩托车在蜿蜒的山路绕了好久才到达。这座观光果园的住家前院有一个木制大阳台,摆了木桌、木椅,供游客休憩、赏山景,可以饱览整个山谷的幽静景色。我到的时候是傍晚时分,有时阳台前的山谷上方还会飘过一缕山岚,有如仙境一般。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中年老板,请我坐在阳台上,我说等一下还有一位小学的T老师要来,老板笑着说:「T老师很早就来了,陪我妈妈在果园拔草。他是我家小儿子的导师,我们很熟,也是朋友啦。」

老板叫小儿子去果园请T过来,不久,他就出现在大阳台上。这回我才清楚地看到他的外型,身材中等,肌肉看起来是相当结实的(体育老师啊)。不过,依旧一脸酷样,坐到我身旁的椅子。我先告诉老板访谈他的用意,然後问他这样的书对他们有没有帮助?老板说当然有帮助,会带来一些山下的客人,不过他希望书中也能告诉汉人游客来到部落游玩,看到老人家要打招呼,因为他们是很尊重老人家的。

「还有,我们请平地人吃我们的生腌肉时,不要说好臭,那是我们对待贵重的人才会拿出来吃的东西。」老板很郑重地告诉我。

难怪,有一次分局的一位警员请我吃他妈妈做的飞鼠生腌肉,我说好好吃的时候,那警员一付很高兴的样子,笑着点头说:「下回请你吃不同的肉。」

观光果园老板所说的生腌肉是用熟米腌制生肉而成的食物,通常是用打猎到的动物的生肉,最高档的是水鹿生腌肉。来到这部落快一个月,我吃过飞鼠肉、猴肉制成的生腌肉,听说秋天时还会有侯鸟腌制的生腌肉。後来我也有机缘吃到,真是人间美味。可是下山後,有朋友告诉我说侯鸟身上很多寄生虫,也有朋友批判我说不够爱护动物。经过这次工作,我深深体会到汉人实在对原住民生活不够了解,太多刻板印象。

我向老板保证一定会将他这些话写进书里,也请他多说一些希望旅客能了解、注意的事情。谈完这些之後,我才开始访谈有关观光果园的问题。他是六年年前开始种蜜桃,原本是整批采卖给汉人的大盘商,後来县府农会辅导他们转型成观光果园。访谈快一个半小时,坐在我身旁的T老师,出乎我意料之外,居然从头到尾都没说任何一句话(我小人般的以为他会在访谈期间问一些尖锐的问题)。我想该问的差不多都问到了,便送上一份咖啡杯组礼盒感谢老板的受访,起身正要离去。

「他父亲是部落里有名的猎人。他从小就跟他父亲一起打猎,你可以访谈他这部份的经验。」酷哥T老师说了今天访谈中唯一的一句话。

猎人虽然跟本书无关,但是这主题太吸引我了。我又坐下,问老板可以说说猎人的经验吗?

老板腼腆地笑着说:「这没什麽好说的啦,就是老人家平常生活事。天黑了,先进去吃饭,一边吃ㄧ边讲啦。」

超幸运的,当晚我吃到一顿有水鹿生腌肉的高级原住民晚餐,当然也是喝到他们自酿的小米酒(没酒量的我只能小酌一小杯)。酒後的老板,说了许多他父亲英勇的打猎故事,我听得好入迷。他说小时候父亲要训练他成为一位猎人,让他一个小男孩在山上独自睡在火堆旁过夜,整个晚上都听到动物的叫声,他快吓死了,这样好几回之後,他才慢慢地不怕。为了学做陷阱,手、脚常受伤。青少年时,父亲开始带他到更高的山中打猎,完全没有路径的深山,要他走在前面自己辟出一条路径;有一回为了追一头山猪,跑到一个悬崖,不小心滚下溪谷去,小腿断了,半年後才复原。

我好惊讶,原来原住民的猎人是这样严苛地一步一步被训练出来的。以前就很崇拜原住民猎人,如今知道猎人养成的艰辛历程之後,对於他们更是心生无限敬意。

要离去时,幽闇的天空挂满星星,好美,深山的夜晚。T老师担心我对山路不熟,叫我不要骑摩托车,他戴我回警政山庄。我心里有些内疚,访谈前还对他心有戒备,没料到他如此替我着想。坐上他的吉普车之後,我问他,为何我在访谈时都没有说话?他说因为有听到我先询问老板对这本书的想法,这是他最在意的,既然我有考虑到,他也就没有立场质疑我了。我又问为何访谈结束时要突然提醒我问打猎的事情?他认为打猎是这部落的重要文化,若我能多加理解,写出来的文章才会有「原味」,而不是一味以汉人思维看待原住民。

感觉上他的酷脸换上一张比较和蔼可亲的脸,我便又大胆的问:「你又不是原住民,可是我感觉你很维护她们的权益?」

「我知道你喜欢原住民,但是你却不懂要以他们为主体来访谈。」之前我心目中的冷语酷哥居然愿意滔滔不绝说起他的想法。他说严格说起来他是没资格讲我的,因为他自己以前也是跟我一样,只是喜欢原住民,但是不懂要以她们为主体来对待。

在台北县(今为新北市)的万里海边长大的他,由於大学时代喜欢登山,师专毕业後,便选择到桃园复兴乡山里的原住民小学实习,和学生、家长相处的很好。一年後实习结束去当兵,当完兵就到中部山里这个部落的小学来教书。他在这所小学已经十年了,很多家长愿意将他当成朋友,带他了解部落的风俗文化,他发现原住民跟以前政府或求学中所读的教科书所介绍的都不一样,他们性情大多开朗、乐观。这个族群有很多很棒的观念,比如对大自然的尊重,对亲族关系的尊敬,还有巫术的奥秘,为他汉人的生命注入更开阔的思维。与部落老人家闲谈,才知道在日治时代他们的传统文化开始被破坏,到了国民政府入台之後,他们的部落整个快速变迁,全面被迫进入汉人行政、教育体制,生活文化被污名化,经济生态被迫改变,祖先土地被侵害、掠夺;年轻人严重外流到平地,在矿场、建筑工地、渔船等劳动底层工作,过着流离颠沛的失根生活。

T老师对於原住民产生很大的罪恶感,感觉台湾汉人应该向原住民道歉。因此之後若有像我这种汉人来部落做研究、访谈的时候,他都会站出来质疑,提醒她们要以原住民为主体。当然他不是反对做这些事情,他也觉得应该有文字将原住民文化保存下去,但是他认为这些事情应该由原住民自己来做,尤其现在原住民越来越有这类的人才了。

听完T老师的述说,我才明了之前他对我工作的质疑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单纯,原来他对原住民有如此深厚的理解。我心里很自责之前错怪他了,便向他道歉,也说自己满认同他的想法。更感谢他的提醒,促使我思考到工作上可以做一些改变。首先,我想到那位说有兴趣陪我一起去访谈的原住民女老师,我会邀请她一起去访谈,事後听取她的意见,她也可以学习访谈的技巧。其次,访谈完写好文章之後给受访的老板阅读,听取她/他的意见作修改,修改完再给她/他看,一直到她/他满意为止。他听完我这两项改变,认为这样就让人有比较尊重原住民的感觉。

当晚T老师将我平安地送回警政山庄。

之後,我的访谈工作除了原住民的年轻女老师陪伴之外,假如访谈的老板是T老师熟识的,他也会陪我们去;或是周末放假时他没回去万里老家,就会来找我去他熟识的餐厅吃饭,或是帮我看看文章。

有一回晚上,他带我去隔壁部落的一位家长开的小吃店吃晚餐,特别请老板煮飞鼠肉清汤,汤头清爽,肉质鲜美,好吃极了。

吃完饭,他带我散步到一座吊桥,说晚上躺在桥中间看星星很过瘾,便自行走上吊桥。吊桥开始摇晃起来,在吊桥头的我,ㄧ脸担忧,迟迟不敢走上桥去,T老师回头看我没跟上,便又走回来,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到桥中间。两人躺在桥上看星星。夜晚,深蓝色的天空,一颗颗闪烁的星星,特别耀眼。感觉与天空很接近。

在深山里,人变得比较纯情,省却许多猜疑,人家对我好,我就对别人好;人家不理我,我也不会太难过。情感也很自然流露,喜欢一个人就去接近她/他;讨厌一个人就离她/他远一点。感觉T老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两人就开始一段山中美丽恋情。

第一次的性经验与台东的H相恋中的性爱关系比较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後者才真的算是我身体的「性潜能开发」,让我确定我是喜欢做爱的人。在与H相恋时,好友S问我:「你与H的共同兴趣是什麽?」,我不经大脑思考直觉回答:「做爱。」她听了哈哈大笑,以为我在说笑话。为了验证这不是我单方面的想法,之後,我问H:「你和我的共同兴趣是什麽?」,他看我ㄧ眼,直接回说:「做爱。」果然我们俩人是有共识的。

我确定我喜欢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做爱,两个赤裸裸、坦荡荡的人,肆意地、放纵地,抚摸、吻、吸、吮彼此的身体每一寸地。当对方温柔的指间、舌尖碰触我,那种来自身体细胞最深处的原慾快感一发生,就一定要叫出声音来。尤其两个人结合达到顶点那瞬间的极致快感,更是要用嘶吼的方式来呼应,才算双人合一。与H都在屋子里做,必须很克制我的叫声,不能尽力尽情地吼叫。虽然与H做爱经验都算是美满幸福,但是无法尽性的嘶吼还是会有一种快乐中的压抑感的不满足存在心里。我幻着想,假如能在大自然里做爱,就不必压抑,一定能随性叫到爽。但H对於在屋子以外的地方要做爱,他会有恐惧感。有一回晚饭後,我们散步到一个没有人的小山坡,俩人坐在产业道路上看远方的海,边聊天。刚入夜,天色渐暗,我们在道路上接吻、抚摸,我要脱掉他裤子,他阻止我说会有人来,我说晚上怎麽可能有人来。不料,马上听到两声急促的喇叭声,接着一道刺眼的灯光照射到我们身上。要上山打猎的人来了。

我原本想与H在太麻里海边做爱的心愿,自此之後,完全破灭。我超想在大自然里做爱,但是与海边的H相恋的时光,从来没有发生过,却在与山中的T相恋时第一次做就在深山溪谷里。

如我所愿,在大然里做爱真的可以叫到爽,都不怕有人听到。第一次尝试到一种全然解脱的性爱经验。

在大自然里做爱才是王道。

与T交往了一个月之後,他说一直有一个心愿,希望能带我去溪谷烤火、喝酒。无奈那阵子一直下雨。终於有一天雨停了,傍晚他一下班,手上拎着一瓶红酒,两只高脚玻璃杯,来警政山庄我的住宿处敲门,说今天雨过天晴了,要带我去溪边喝酒、烤火。我当然要去享受这种人生难得的野外浪漫约会罗。

T开着他的吉普车往更高的山里去,开了约半小到达一转弯处,有一小块空地,他将车子停妥後,牵着我的手走进路边森林一条往溪谷的小路径。才走进去几步,他就抱着我说:「早上你拿文章来学校给我时,就好想吻你了。」他双手捧着我的头,滑嫩的舌尖轻触我的唇,我的舌尖也热情地回应着他。久久,两人才分开身,继续往溪谷下切走去。

雨後的森林,浓烈的湿气中有一股清凉味,傍晚的夕阳洒在林中,一束一束温热的霞光从树顶穿透到潮湿的小径上,走在其间,恍若进入北欧童话故事的大森林。酒都还没喝到就先被森林的浪漫气息迷醺了。

一路上,T小心翼翼地扶着我,深怕我这来自平地的都市汉人女子跌个四脚朝天。其实,爱到野外趴趴走的我,也不是那麽肉脚的人,可是他一在身旁,我就很自然地大方享受他的骑士精神。两人相携相持终於走下到深山美丽神秘的溪谷。找到适当地点,T忙着去找乾树叶与枯木枝准备生火,我跟随他身後,他却说不必我帮忙,要我自行玩耍去,我便独自往溪边靠近。

站在溪边,深山黄昏的溪谷原来是如此的喧闹,溪水流动的清脆声、不见踪迹的鸟叫声、风吹树叶摇动的声响、霞光辉洒在皮肤的温感。山谷里充满湿润的清香味,我张开双手,用力一吸,哇!超清爽的空气,真是舒服,真是畅快,整个身体,每个细胞都张开。我高举双臂,仰望天空,一阵一阵清凉的微风袭来,阖上双眼,觉得自己乘着山风顺着溪谷峭壁飞扬而上,是一只快乐随气流盘旋的大冠鸠。

「树叶还有点湿。」T沮丧着脸回来。

说实话,我已经不在乎是不是要烤火?有没有红酒喝?这舒畅的大自然氛围已经迷倒我了。T还是努力地尝试着要生起火来,可是微湿的树叶只愿意冒烟,没有火花。我倒了两杯酒,跟他说我是一点都不在意有没有烤火,能跟他一起享受黄昏的溪谷就很快乐了。他终於愿意放弃烤火的心愿。我们靠着岩石相依偎,一边聊天,一边喝着红酒,美酒一入口,原本就飞扬的心,更增添浓郁的幸福感。我的手摸着T稍红的脸颊,好美啊,这个我喜欢的男人;我的手指滑向他的胸部,一小丛的毛。我最最迷恋有胸毛的男人。我的唇不由自主地贴往他的胸部,轻轻揉揉地吸允着那些令我着迷的黑色小卷毛。

他低下头,轻咬我的耳朵温柔地说:「我刚刚已经看好一块大石头了。」

他拉我起身,往前走一小段路,眼前出现的是一块又大又高的石块。超神奇,它的上方凹陷的弧度完全适合人体,是一张天然的双人大床。这大石头应该说是「大石床」才对。T先爬上去,细心地舖上他的外套,再将我拉上去。我躺下来,眼睛往上望,灰蓝灰蓝的天空,右边是毛茸茸的森林绿,左边则是高耸陡峭的褐色崖壁,好美丽的景色。

我忘情地大吼了一声「啊!」

T笑着说:「你这一叫,等一下就会有猴子跑出来看。」

我开心地回说:「那要跟猴子收钱罗。」

其实不必等到猴子出现,我这个森林女妖就撂倒我的男人,把他押在大石床上,送上一堆情意万千的热吻。

两人在大石头上抚摸缠绵一番之後,他顺势进入我的身体,温柔地抽送进出,我的手抚摸他的背,双腿高举往上张扬,觉得四肢无限延长地深入到天空里。全身潜浸在大自然中。

跟大自然做爱的感觉,无与伦比的美丽。

有一回午後,到曾经与T在吊桥上看星星的那个部落访谈一家餐厅,访谈完近傍晚了,老板的母亲说正要去吊桥洗温泉澡,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说:「我没带浴巾、肥皂、换洗衣服,怎麽洗?」

老人家指着手上的小竹篮说:「用我的啊!」

这麽棒的邀约是上苍的厚爱,谁舍得拒绝?我拿过老人家手上的小竹篮,随着她走。

我听T说过这吊桥下有一个知名的天然野溪温泉,部落的人都喜欢来这温泉洗澡。老人家带我从吊桥头旁的一条陡峭小径往下走,我走的很慢,走在我前方的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却手脚灵活地快速往下走去。看到溪水了,却无法直行到溪边,得先路过一块极平坦的大岩石面上,老人家说周末会有平地人上山来这里洗温泉,会在这大岩石上露营。我想像着在这里露营、洗温泉、过夜,何其高档的享受啊。

经过大岩石之後,再走过一片砂石砾的斜下坡就到达平坦的溪边了。传说中的野溪温泉原来就是在刚刚走过的大岩石正下方。这块大岩石浸泡在溪水畔,面向溪水的是一大片垂直的岩面,而热腾腾的温泉就从这垂直的岩面底部冒出来。部落的人为了方便洗澡,用砂包围出一个够四、五人泡浴的温泉池,温泉池边上有一个小开口引进溪水以降低热温泉的温度,让人可以在池中浸泡。砂包外面就是水质清静的冰冷溪水。

老人家脱下衣服,蹲在温泉池边外先用肥皂将身体洗净,再进入温泉池浸泡,她叫我用她的肥皂洗好澡之後一起与她泡温泉。我脱光衣服边洗澡边左顾右盼,担心有人来。老人家叫我别担心,这时间不会有男人来的,因为这时段是给女性老人家来洗澡的。洗完澡,进入温泉池和老人家并肩躺着,真是好舒服的温泉。周边是青山绿水,这种在大自然里的野溪温泉泡汤才是顶级的SPA享受。泡了一会,老人家叫我坐起来背对着她,她帮我搓背。太叫人享受,但也太叫人惊恐,让一位老者服伺我。我赶紧说让我也帮您搓搓背。两人女人,一老一少,在野溪温泉相互搓背。

搓完背又浸泡了一下温泉,好热,一翻身到溪水里,天啊!溪水好冰,好刺人,赶紧起身跳回温泉池,真舒服。泡一泡,全身又热起来,又一翻身到溪里,我说还是好冰冷;老人家说,别起来,在溪水里多泡一下,就不冷了。我听老人家的话,全身浸在冰冷的溪水里,一下,两下,果然没那麽冰刺了,感觉清净的溪水不断地快速流动过肌肤,好像在帮我做全身按摩,舒服极了。

热温泉与冰溪水交互浸泡,这是最纯净、最自然的三温暖。

感谢这位原住民老人家的指导,我才能享受到这深山大自然的顶级三温暖。

当晚与T共进晚餐时,告知他老人家带我去洗野溪温泉的美好经历,他说我真是幸运极了,能让部落老人家搓背,他也去那里泡过温泉很多次,可从来没能与部落的老人家共浴过呢。不过,他说他比较喜欢在非假日的深夜去泡那野溪温泉,假如天气晴朗,还可以欣赏到满天星斗的美景,感觉就像在宇宙里泡温泉。我ㄧ听好心动,便要求他找时间带我去泡「宇宙温泉」。他笑笑点头。

自从上回与部落老人家一起共泡舒畅的野溪温泉,又听T说有星星的夜晚泡温泉更棒,就一直在期待着能再去泡一次。我对这样极致浪漫的大自然约会充满了美丽幻想。

一个周三晚上,天气晴朗,T约我深夜十二点去那野溪温泉。不料,当晚九点,部落一群朋友找我们去那温泉溪边抓鱼、烤鱼、泡温泉,大伙开心地玩到深夜一点才结束,我们先假装跟着大家开车回家,然後半路上再脱队绕回吊桥来。

我和T摸黑走回到吊桥下大岩壁温泉池,脱掉衣服,浸泡到热热呼呼的温泉里,畅快极了。

满天星斗,真的好美。就像T形容的一样,没有光害的深夜,望向穹苍,星光璀灿包围着山谷,真切地感受到我们存在浩瀚的宇宙中,而地球只是其中一小颗星星而已。

「哇!有银河ㄟ。」我兴奋地指着温泉的正上空,一条长带型的薄云。

「你怎麽知道那是银河?」T好像要考我似的问着。

「以前曾经与一位好友去兰屿旅行,她是国小自然科老师。兰屿的星空完全没有光害,几乎每天晚上都看到这种长型的云,我问她怎麽晴空万里的夜晚会出现这种美丽的薄云?她说这是银河,不是云。」我说。

泡一会儿之後,全身热到受不了,赶紧起身跳到旁边的溪水里。「哇!好冰喔!」浸在清净冰凉的溪水里,冰爽的恍惚了起来,快速起身,再泡到烧热的温泉里。这种野溪三温暖真是深山生活的至高享受。

T舒适地躺在温泉里,不动如山,看着我跳进跳出。我玩够了三温暖,整个人摊溺在温泉里。

「咦!热温泉怎麽降温了?」我发现热温泉变成真的“温”泉了。

「我刚刚把溪水入口处挖大了一些。」他在我身边微笑着回话。

我翻过身趴到他身上,结结实实地亲吻了一下这个体贴的男人。

「你的嘴唇好滑嫩,好像小baby喔。」

「你的皮肤变滑变嫩,少女喔。」

他在温泉里的身体好柔软,我抚摸着他滑溜溜的肚皮,好想吃一口,我潜到水里,吻着他的奶头、肚脐、大腿内侧,抬起头来换口气,又深吻了他的唇,再潜入温泉里,往他那直挺饱满的宝贝靠近,好滑嫩。

从温泉里抬起头来,看到他深闭双眼,轻轻呻吟,好美的神情,我贴过身去,深情地、放纵地吻他,他拥抱着我,两人的舌尖缠绕飞舞。

我觉得有一股热气在我跟他跟温泉水之间流窜骚动,引爆一种想要与他紧紧拥抱结合在一起的强烈渴望。

在温暖滑嫩的温泉水中,我在上位,很快就滑掉,换他在上位又不得其门而入,从後面也不行。突然间他带动我靠大岩壁坐着,他双手撑在岩壁上,瞬间我们结合在一起,我感应到一股温暖的律动,我的臀部随着旋律上下摆动,双人一致的摇动到最快速的时候,有一道声音从我喉咙间嘶吼出来『啊…….』

一种纵情的狂野声响。

吼叫完,我被自己身体潜藏着如此厚实的能量震惊到,哭了起来,T紧紧地抱着我,轻柔地吻着我的泪水。

我平静之後,我们躺在温泉里看星星。

T附在我耳边说:「我爱你。」

我轻轻点头,无法用语言回应他。

因为我的心还飘荡在那股如野兽般的嘶吼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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