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维以不永怀--阆华山

正文 维以不永怀--阆华山

在山上有时偷懒不愿练剑,秦夕便悄悄潜进书阁,随手挑几本书打发时间。除了一些养生炼丹的道经,诸如《素女经》、《洞玄子》之类的书也没少看,对男女之事亦是处于似懂非懂,并且书上的附图在他眼中画得人不人,鬼不鬼,实在不敢恭维。

书中不知何人还以蝇头小楷做了批注,有些地方写道“援引某书某节,此处极为荒谬,有夸大之嫌,不可尽信”,有些地方又留有“妙哉,可以一试”……有时看着批注竟比正文还有趣,只不过落款之名太过潦草,实在辨认不出是何字。

一日他在阁中困倦午睡,醒来时暮色四合,他脸麻腿酸,侧耳一听,僻静处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闭气挪步,拖着僵掉的腿,揉眼去瞧。

这一看反让他怔住了。

地上散乱数本书籍,剥落几件衣衫,秦纾雌伏在下,细软腰肢翘起,手抓着书架借力,秦绾则高踞其上,臀部如波浪一样推进律动,乍浅乍深,时浮时沉,肉体相互拍打声不绝于耳。

除了老旧纸张特有的淡淡腐草气息和陈墨凝涩的芬芳,僻室中还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黏腻如三月春雨淅沥的味道。

秦纾似是欢愉如骨一般难以自持地曼声浅吟,秦绾便俯下身,胸腹贴着后背,唇瓣在她一节一节清瘦如竹的脊骨上攀登,啃咬。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另只手却不安分,绕过腰身去玩弄晃悠悠葡萄似的乳尖。

男根在汪洋沸涌的欲沼中连根浸没,秦绾稍作停留,即使是摆动也轻缓得像池鱼在静水中俶尔晃尾。

秦纾不耐,嗔怪回眸一眼,满盛的是薄暮最后一抹动人霞光,莺声婉转呖语,举臀邀欢。

秦绾重重抽一口气,眉头蹙起,直起身来在秦纾身上投下一片晦暗,嘶声恶狠狠道,“……本想饶着你点,又来招我……等会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懂了。原来男女交合之事,便是这样罢?

秦夕没再听下去,蹑手蹑脚出了书阁,也开始了悟之前看的那些趾股交叠,私处相连的附图是什么回事,只不过翻来覆去地琢磨时,胸中和小腹下窜出一股孽火,不肯消停。

山上有一方天池,是名蓼池,他趁夜化回鲛人身下去游一遭,以清凉安抚焦灼,手指却不听指令,向下拨开了下身闭合的、囊鼓的鳞片……

秦纾秦绾长他两岁,是双生子。听家中老仆说,城主夫人还怀着他们时,家中古井被人恶意投了毒,以致当时夫人难产,几次都晕厥过去,稳婆急得满头大汗,再拖下去胎儿都会窒息闷死腹中。

城主候在门外捶碎了木桌一角,“一定要让夫人安然无虞,若是无缘做父子,也是天意……寻得时机,我定会把那歹人,碎尸万段。”,这话一字一顿从牙缝中迸出来,又恨又叹,额上绽出股股青筋。

所幸先出来的女婴毫发无损,哭声嘹亮,众人悬着的心才堪堪落下。

然而紧接着出世的男婴却浑身遍布紫黑瘀斑,一张苍白的小脸憋着气一声不吭,怕是命不长久。

尽管九死一生,但他还是活了下来,只不过那些瘀痕如同与生俱来的胎记一般,再也没能消去。

秦纾虽然排行在前,但秦绾待人接物老成稳重更像长兄,许是在娘胎里,秦绾护住了秦纾,当时凶险,他也把先出世的机会让与了她。

今日撞破兄姊的情事,倒也不觉得尴尬,只道生来就有人作伴,骨血相依,何等歆羡。

秦夕从池底浮上水面,还来不及过多感慨,那只可恨的白鹭就扑翅飞来踩在他头上,尖喙启合,吐出的却是师父的声音:“十三,你想第二日全观的人都喝你的洗澡水?当心我把你刮鳞清蒸炖锅鱼汤。”

他颇不高兴地挥手把盘居头上的白鹭扫开,慢条斯理上了岸,想起自己在水里做的事……终是犹豫补一句,“明日,嗯,还是别喝池里的水为好。”

然后次日他一个人被罚从山下挑几十担水上山。

在阆华山的那段时光,应当算是一生中最风平浪静的日子。

推门屋外便是峰崿含烟,千岩松涛,偶尔踩着木屐在林间穿行,兴起时孤眠芊草,久立潺石,松云沾染衣袍,有渔笛樵歌,邈缈应和。

山樱夭桃花事几度荣枯,烟岚袭过,馥郁落英拂满一千零七级石阶。

师父常常闭关,总共也没见过他几次,秦夕总觉得他是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大睡一场。等到璎磲出来了,总爱拉秦夕下棋闲聊,席地而坐,细雨夜窗,灯花碎碎丁宁。

璎磲执白子,落下一步,不经意般道,“十三你资质上佳,过目成诵一点就通,这辈弟子也是最出众的,可曾想过登岳封仙? ”

“志不在此。”秦夕一手撑头,一面用指尖轻轻敲击白玉棋盘,像是仍沉浸在不见硝烟的搏杀中。

“想回去继承狄露城?”

“也不在此。”前瞻后顾,终于下决心走了一枚黑子,秦夕这才抬起头正视璎磲,闲闲啜饮一口茶,“我啊,得过且过,也许在山上就蹉跎一生了也说不定。”

“真是跟你爹一模一样啊,尽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一番争强好胜的玲珑心思都掩得不动声色的,是好事也是坏事。当初让你修道只是想搓搓你的锐气,可没叫你把胆气给磨没了。”

璎磲撇开了他的茶杯,推一盏酒盅,玉液满斟,“来,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我爹为何放弃追慕长生道,反而去当城主的呢?”秦夕不推辞,仰头一饮而尽,烈酒浇心,从喉头到肺腑灼烧般滚烫,终于问出多年所想。

“《泰古书·神祸》有读过?”璎磲一把拨开黑白棋子,指尖蘸酒,在棋盘上行云流水以狂草写下“神祸”二字。

“读过。”秦夕点头,换了跪坐的姿势,敛矜正色,支起上身恭敬垂首。

“神临之夜,无星无月,刑加众生。”这个酒鬼兼棋痴眼中褪去萧条意,锋芒大摄,“泰古之纪,冯冯翼翼。那时还没有涂修和嶷支,疆域也没有如今广阔,那时我们脚下这片土还只叫‘西狄郡’,统领八荒丘泽的是以水为尊的渊珠王族。”

“翾族秘境与我们八泽之间横亘红尘眼,并无太多来往,但翾族创世双神——皇神溯辰,后神逐矜,因积怨而挥戈相杀,后神向东败逃,撞破藩篱,从此神祸波及八泽。”

“彼时日月失行,星辰堕落,八泽一片黑暗,异兽出没,悬海倒灌,淹死不少人,但是鲛族也就是那时候被冲来的。沼泽中以西方丹泽最大,因而西狄聚居的鲛族最多。”

“渊珠王族以径围五寸六分的世传白珠作抵,同南方离焱小国借了一头光焱兽。此兽食薪柴,皮毛生火光,王族以光焱兽毛发散给众人,终得以重见光明。只是苦于丹泽阻隔,并且有九首毒虺藏身于穴窟中,火光无法传递至西方,鲛族也被迫从水中逃出与人混居。”

“说到底还是那句令人齿冷的‘非我族类’,猜疑丛生,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迁怒于鲛人将其焚烧,然后发现人鱼膏点灯可长明不灭,于是合力圈禁鲛族,杀以取膏。这便是狄露旧俗最初的来由。”

“等到后神自封于冰极天柜山沉眠,日月终于照常升起,王族集结术士前往丹泽诛灭九首毒虺,师祖曾是辅佐王族的神官之一,也参与了此役。但是丹泽以西之人对王族暗生不满,觉得在患难之时遭受背弃,也难怪后来还是分成了涂修和嶷支两家。”

“事后离焱国想要回光焱兽,但是在渊帝眼中,这是国之重宝不可交回,举兵欺伐离焱,既抢回宝珠又将光焱兽据为己有。至于师祖么,和渊帝原本是君臣无间,奈何在此事上政见相歧,遁世居于阆华山,终成陌路。”

璎磲还记得当时师父也是为他们口述了一遍千年前的“神祸”,当时众弟子都听得慷慨激昂,热火朝天地交谈起来,恨不能回到当时,背负长剑斩杀妖魔。

璎磲也心绪激荡,手都在打颤,忍不住偷偷扯了师兄的衣摆,悄声问道,“师、师兄,不知当年师祖剿杀蛇虺的风采是怎样潇洒惊艳……你想不想亲眼目睹……”

“不想。”师兄神色如常,斩钉截铁地回绝,“我宁愿一辈子都别撞见什么蛇啊龙啊光焱兽的,那种波澜壮阔的人生不适合我。”

“……”璎磲微带气馁和失望,嘟囔句“好没志气”,斜斜瞄一眼师兄捧在手上读得津津有味的书,那些图简直不堪入目,于是酸酸道,“你怎么成天看这种书?”

“你懂什么?这是钻研阴阳调和之道,那群傻子现在夸夸其谈这些旧事有什么意思,真想回到过去便到秘境拨转钧天之时即可……”话说到一半师兄方才惊觉失言,打哈哈搪塞过去,曲手指猛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疼得他一把捂住直吸凉气。

“小师弟,当时漆黑一片谁也看不见谁,人都是不洗脸的,你想想师祖满面泥灰斗妖魔的样子哪里潇洒了啊?”

“十多年前西狄瘟疫横生么?我同师兄奉师命下山救治平民,当时富贵之家家主一殁,就算鲛奴无病,也要他们殉葬。师兄多有制止,但是此俗根深蒂固,人人皆道若是不在墓中点一盏长明灯,先人之灵不得安宁。”

“我这个修道的还没看见亡灵出来作祟,他们比我还怒,说得好似跟真的一样,胡扯。”师兄常常一边煎药一边呛出眼泪还在抱怨,那眉眼隐在烟火中看得不十分真切,他也只当做无心之言。

哪里料到瘟疫平息时,该检点行囊回山时,师兄双手一摊,捧着那件本应穿在身上的松翠道袍,懒洋洋道,“小师弟,我不回去了啊,我要留在狄露当城主,你帮我同师父说一声。”

璎磲大惊失色,以为他又在说笑,连忙道,“师兄你不是说你极讨厌狄露城,躲开不好,为何要淌这场浑水平白溅自己一身污浊?万万不可别一时冲动……”

师兄仍在笑,从从容容,“不讨厌,正是在意,才想要更改。神祸已逾千年,但是世人心智还是鸿蒙未启,与当时深陷黑暗并无差异。其他太远的事我管不了,但如果连脚下的狄露城中的种种陋俗都视而不见,所信奉的‘道’又有何意义?”

最终师父还是风尘仆仆赶来了,雪白的胡子气得在抖,劈头盖脸问一句,“想清楚了?”

师兄点点头,“已是深思熟虑。”

师父再叹,“在你之前不是没有人想过废俗之事,都未得善终,你打算把命都赔上?”

师兄拱手一拜,泠然双举,纵身长风,“师父曾教导过,能避开而不愿避开之时,这就是命。师父,还请动手吧”

祖训有言,若有为官者,无论官职大小,皆剔除仙骨。

璎磲仍是一如既往地手指绞着师兄的衣摆,央求道,“师兄,不然你也可以辅佐城主,不一定非要自己当,辛辛苦苦挣来的修为都付了流水岂不可惜……不然我我也留下来陪你好了,我们师兄弟一同进退。”

师兄只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这力道明明比以往都轻,却疼得他涕泪直流,满口苦涩。他弯腰贴着他的耳朵道,“师父少了我这么出类拔萃的弟子,指不定有多惆怅,你要是也走了,他可能会心碎而死。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啊……哪天要是废奴这事真的触怒了那些老家伙的怨灵,小师弟你可要立马赶过来替师兄降妖除魔啊。”

师兄果然是个心口不一的骗子。

孤立无援时没叫过他,遭人刺杀时也没叫过他,眼睁睁看数十年光阴流淌,他从青葱稚嫩少年变成酗酒且胡子拉碴的糙汉,从师兄身上学来的好酒嗜睡的恶习一件没改掉。

他从慵慵懒懒的师兄到名望既高的城主,勤勤勉勉,日夜焦劳,唯一叫过他帮忙的一次是把他的三个孩子带上山,保他们万全。

“师父仙逝时,曾说,他那时同众弟子说的话,真正记挂住的只有师兄一人而已。”

秦夕听完良久未语,似是醍醐灌顶又有点怅然若失,挽起酒盅再抿了几口。

璎磲话里所描述的那个人,真的是他的父亲狄露城主么?

以前城主让他们兄姊三人叫他“城主”,只因这城中百姓尽是他子民,须得一视同仁。那时不过觉得城主爱夸耀,现下只觉得,“除开都爱看那种书以外,我和城主哪有相似之处,胸中沟壑格局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等不到回应,再看璎磲,早就趴伏在棋案上陷入黑甜梦乡,摇一摇两个酒壶,都是空的。

灯烛已经燃到末端,烛焰跳跃灯花炸裂,火光渐渐熄灭,秦夕缓缓阖眼。

屋外夜雨也停了。

听闻勃焉风起,松浪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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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好累,早上写到现在。

蛮喜欢城主(虽然我连名字都没给他取),写到这里也算是把前面朱鹭城的故事圆了吧。

依旧肉不多,反正我是卖剧情的,捂耳朵自我安慰,还有一章秦夕的就准备把陆柘牵出来遛遛。

双神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有架构,不一定写,在这里只当背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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