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园里烧着热碳,宁修远总算不在园子里等她,宁玉真松口气,先洗了个澡,又喝了几口热汤,到处找着前几天没看完的书。
明明放在桌子上了,这会儿却怎么找也找不到,宁玉真转了几圈,发现就搁在自己枕头底下。
什么时候放这儿的?
她翻开书页,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用匈奴语写着:“鸟儿叫了九声后,后厨灶台上。”
她回府后才知道,从今天到大后天,宁修远都不在府里,说是带着别国的使者游玩去了,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在她书里塞了字条,实在耐人寻味。
晚间用过饭食,宁玉真就静静坐在房间里等待,到外面的鸟叫了正好九声,便起身前往后厨。
这个时间点后厨的人都散了,只灶台里还有些余温,她看看台子上面,有个很普通的锦盒。
宁玉真一时没敢拿,上次的锦盒里装着温云之的小指,这次里面又会有什么?
她在四周看看,并没看见人影,大了胆子抓起锦盒,一路回了房间,才翻开盒盖。
里面是一团布,她打开来,是她之前被假温云之顺走的肚兜!
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宁玉真怒气胜过惧意,她从前就是太能忍了,才老叫别人欺负到头上。
“有胆子做没胆子出来见我?怎么不让我看看是哪个‘英雄好汉’,把我的肚兜顺走又送回来了?”若不是这人给她吃下药丸,她早就可以离开京城四处周游,哪里用得着今天去见这个,明天去见那个,天天都像要散了架似的。
外面突然有些动静,宁玉真扒在窗户上一看,庭院里倒下几个人,具是宁修远放在这儿的暗卫,她心里一惊,后背一凉,被人抱了个满怀。
“你弟弟想的太仔细,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潜伏进来,还有,你就算不叫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的。”
宁玉真转头去看,一张汉人的脸,却是一副健壮的体格。
“都到这时了,还不肯露出真面目来?”宁玉真挣开他,那人略带稀奇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语气这么强硬。
他手指摸到勃颈处,慢慢撕开脸上的一层,露出里面古铜色的皮肤。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眼前的人正是前匈奴王的长子,名为敏何查,现在是匈奴的新王。他高鼻深目,轮廓明朗,身形高大,站在宁玉真面前,把她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中,一对棕色的眸子里眸光闪动,平日里杀伐决断,冷酷嗜血的模样背后,似乎有些晦暗不明的情感夹杂在其间。他略显干粗的黑发不再像匈奴男儿一样用五色彩绳编着辫子,此时只用赤色的红色织带束起,垂在脑后。
如果他是匈奴人的打扮,那么会和他父汗更像些。
宁玉真记得自己刚嫁过去的时候,他还给她敬茶,管她叫阿妈,后来她却没怎么看见他。如果她没和可汗合离,那么按照惯例,便又是可汗弟弟的妻子,可是可汗没有弟弟,像她这样没有生养的女人,就理应归可汗的继承人所有。
儿子娶母亲,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在宁玉真看来也是件让人诟病的事情。
敏何查褐色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宁玉真,他是父汗的长子,能力也是最强的,父汗把他当继承人培养,他因多在外巡视各部落,很少碰见宁玉真,但每次都印象深刻。
“我这次来只有两件事想问你。”敏何查坐了下来,自己倒了杯水,四周已都是他带来的人守着,没什么可担心的。
瓷杯在他手里跟孩子玩的小玩具似的,宁玉真见他一连喝了三杯,才微露出痛色看着她。
“一来,你为什么离开我父汗。”敏何查拳头握起,父汗临死前面黄肌瘦,形同枯槁,简直像是风干在墙上的带皮兽肉,半点没有在草原上叱咤风云时的样子,他见着个人,就抓着旁人的手唤小玉真,涣散的瞳孔里似乎看到了什么,最后嘴唇瓮动几下,睁着眼走了。
“他待你那样好,你却与他和离,你走了以后,第二天他出去打猎,被敌人的箭射中了胸口,他在病榻上等你足足1个月,你都没有回去见他一面……”敏何查敬爱着自己的父亲,可汗在他心里是值得敬畏的父亲,是他心里独一无二的英雄,他无法接受父亲是带着遗憾离开的,而带给父亲遗憾的人,却又是他在他心里种下情果的女人……。
宁玉真并不知她离开之后的事,她知道他死了,但他平日里也总把死挂在嘴边,今天谁谁死了,明天又要去杀某某,死对于可汗来说,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东西。
“我会向天地日月祈祷他灵魂的安息……”夫妻一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
“我问你为什么离开他!?”敏何查见她没有痛哭流涕,没有心痛遗憾,只是一句向萨满神祈福祷告,这算什么!?
他怒气上涌,浑身肌肉泵张,像一头发狂的雄狮,钳住宁玉真的肩膀,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抵在大开的窗口上,宁玉真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冷风吹过来,她脑中略过自己掉下去的情景,只是二楼,许是摔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