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黎昼今天难得回趟本宅。
“这么早就下了班？”他推开书房门，他哥正坐在宽大书桌背后，似乎在翻阅手里的卷宗。
“因为你要来，我专门等着。”
“你是大忙人，我就不浪费时间寒暄，把手里的案子跟你说一下，然后你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后者点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
“技术部追踪到一个地址，但我觉得，是那帮人故意放出来，因为，这个地址好巧不巧就在我对面。”
“所以你要抓的人，就在你对面，”但黎静珩知道没这么简单，“你想放长线钓大鱼，利用那个女主播，把她背后牵扯的人揪出来，是么？”
对方如此了然，省了黎昼不少口舌。
“可是你想过么，既然他们大胆到敢给你抛诱饵，那么意味着，不怕你查——背后的关系肯定很庞大。”
黎昼取出一根烟，衔在唇上，“我觉得那姓白的认识他们。”
“哦，”黎静珩淡淡应着，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中指戴着婚戒，“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
“我现在并没有针对他的证据，一切只是我猜测。况且，就算我问，他也不会说。”
“那就抓住那个女主播，人赃并获可以扣她几天，带回去审，她们胆子很小，指不定能吐出一串名单来。”
“指望她们？”黎昼微挑眉梢，有点不屑，“根本什么都不懂，不过是被当做赚钱的工具。”
黎静珩推开椅子站起来，跟自己的亲弟弟平视。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掺杂了你的私人感情，嗯？”
黎昼干脆利落地承认，“没错，我暂时不想动她。”
“因为她对你仍有利用价值，还是，私情？”
黎昼低头狠吸一口烟，从鼻腔里呼出一阵甘冽的烟雾。
“私情。”
“跟嫌犯有私情，你不怕被革职么？”
“这是他们想要的走向，我给，看他们后续还能玩出什么花样。”黎昼微微眯眼，颇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刚硬桀骜，似乎一点都不把那帮人放在眼里。
“你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一切秩序都会被你破坏掉。”黎静珩这话挺玄，黎昼听出不寻常，没想到大哥停顿一下后，话锋整个一转，“不再查下去，一切不就结了么？”
他迟迟不跟黎昼明说，因为一旦摊牌，黎昼会察觉到。
果不其然，他不爽了。
“我过来问你接下来怎么办，你却告诉我不要再查？”
“没错，”黎静珩把一叠文件推到他面前，“这阵子辛苦你了，回去就结案吧。”
黎昼皱眉，静默蔓延，气氛不妙。
片刻后，黎昼把那叠文件全掀了，无数纸张散落在地。
“别告诉我，你他妈的也参与其中？”
然而大哥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里头牵扯的人太多，是一张巨大的网，一旦你动了整个链条的利益，后果很严重。退出是明智的，这案子会有人来查，但不该是你。”黎静珩的气场也挺吓人，讲完后还一字一顿地问，“黎昼，你懂我的意思么？
他盯着自己的大哥，像打量陌生人一样从上到下地逡巡他，旋即，脸色一垮。
“有你这个检察的在，就是给他们保驾护航——对么？”
“色欲有错吗？做爱有错吗？”黎静珩板起脸，“你别为了心里那点愧疚，就把自己当正义化身？跟嫌犯有私情的人，也配？”
黎昼没吭声，把烟从嘴里拿了下来，也不管烫手就在掌心捏的稀碎。
他们虽然是亲兄弟，但性格差异很大，黎静珩作为长子，一直优秀的跟开了挂似的，相比之下，黎昼劣迹斑斑，高中仗着体格优势频繁干架，差点摊上人命闹成刑事案。老爷子气得心脏病差点发作，盛怒之下把黎昼赶出去，对这个儿子甩手不管。
当时他才十七岁，还没正式成年，五年后没能回来，坊间都传言他死了。
没想到，三年后，黎家老爷子的葬礼。他一身黑色孝服，堪堪就出现在葬礼上，一片哗然。
跟着，就开始念叨这个混蛋怎么没死，现在黎老不在，他要是真成了特警，岂不是借着身份更加蛮横凶残，到处作恶。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他大哥。黎昼好像变了个人，完全，彻底的。
黎静珩从黎昼眼眸里看到一种说不出戾气，但觉得他没吭声，或许内心在挣扎要不要妥协。
“你从小到大都爱闯祸，我这个当哥的给你摆平多少麻烦？我真的不想看你出事。你这回，就当帮我的忙，不要再查下去，可以吗？”
“结案后，你回到原来的局，提交一个申请，可以升职。”
他试图转移话题，黎昼却不干。
“那些女主播被迫做一辈子，得拿命来换取自由，这就是你默许发生的事？”
黎静珩沉默片刻，蓦地发火，“这是她们自找的！不是本性淫荡的女人，不会来干这个。”
黎昼听完笑了，充满讽刺地看着自己大哥，“你是读过书的，比我更懂‘冠冕堂皇’这四个字。组织色情交易的人，明明比她们邪恶百倍。”
黎静珩脸色微变，眉头蹙起。
黎昼反倒疏松了，心里已经下好决定。
他懒洋洋地环顾一圈，淡淡地说，“我走了，你保重。”
推门出去时，他停下脚步又问一句，“很久没看到嫂子，她还活着吗？”
黎静珩被触怒，“你别给我当了警察，就开始怀疑这怀疑那，轮不到你来管我的家务事。”
黎昼回身看着他，那眸光清透的很，一如他一派了然的神色。
“我看到嫂子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以为她出轨，现在看来，是被你搞了换妻，对么？”
他不知道这个弟弟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聪明，聪明的有些可恨，居然查到他头上！其实，黎昼本来就不蠢，只是很多事他不说。
“你喜欢那个女主播？我让她跟你一起，全身而退，这下你满意了吗？”
黎昼不动声色，却已经开了录音器。他没给任何回应，转身走了。
下楼时，碰到刚从外面回来的嫂子，她上回被他抓包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这次见他就非常尴尬，但又有种讨好的殷勤。
“我给你倒杯茶？休息一下再走。”
黎昼对她的客套视而不见，“把地点告诉我。”
“什——什么？”
“我知道你听得懂，”他凑近她耳边，语气轻柔的不像是威胁，“再装下去，你就是共犯。”
从本宅出来后，黎昼坐上驾驶位刚系上安全带，手机收到宛秋发来的短信。
上面只有简短的三个字，“人到了。”
黎昼神色一凛。
兰姐，这个关键人物，要是能把她逮到，他就有办法让她吐出货来，案子将有突破性的进展。
黎昼一脚踩下油门，往熟悉的方向疾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