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流水迢迢。不知何处的半山腰窝里,紫气于日光下袅袅升腾,如悠长闲淡的日子,缓缓逝去。
竹间曲水潺潺流动,樵夫挑着半担柴,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溪畔往竹林深处去。
一株未长出花苞的眠江兰映入樵夫视野,支着茎秆,临水照影。他并未驻足,只是小心地绕过去,避免踩到它。
兰叶微微抖动,一滴露水从叶尖渗出,蹭在樵夫的裤脚。
他似无所觉地走远了。
周围的草木静静的。
兰叶轻摇,“沙沙”作响。
溪流尽处,是一方泉眼;泉眼背后,是一片篁竹。
他挑着担子,走进傍崖而生的竹林中。
“兀那汉子,你且过来,本君有话要问你。”
前头陡然传来一声唤,声音里有遮掩不住的趾高气昂。
樵夫抬头,见一修士打扮的男子,踩着飞剑,甚是炫技地打了个旋,方跳下来,一个金鸡独立,落脚在稍高的山壁上凸起的石头处。
这人站定后,还颇为骚包地挽了个剑花,将一把寒光湛湛的宝剑竖在身后,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盛气凌人姿态来。
樵夫似是被这一手镇住了,颇为惶恐地站定,愣了好一会儿,方“咚”地一下跪下去,鸡啄米般叩着头:
“神仙爷爷莫杀我,我什么都招……”
“谁要杀你了?本君只是问个路而已。”
那修士不耐烦道。
若是他脸上没有在听见“神仙爷爷”四字时浮现出洋洋自得的神态来,他的不耐烦或许会更真诚一点。
樵夫这才站起身子,诚惶诚恐地低着脑袋,将脸隐入阴影中,弓着背,搓着手,畏畏缩缩的样子。
“我问你,你可是住在这山里头?可知这山里有甚么迷阵、秘境一类的异象?是不是有一个自号‘无崖子’的老头儿住在此间?你可知如何往他住处去?”
这修士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问下来,叫樵夫听得一愣一愣的。
“回……回神仙爷爷的话,小人住在……住在山脚下的石磨村里,上山砍柴为生,没见过什么老头,更没见过什么大象……”
修士一噎。
这人答得磕磕巴巴,又驴唇不对马嘴,浑身修为一点也无,谅他也不知道什么仙家奇门遁甲之术。
也是,无崖子那般清高之人,又怎屑于与这般粗鄙不堪的凡夫俗子为伍呢?
修士顿感不耐,眼珠一转,眯起倒三角的小眼睛道:“罢了,你且在前带路。这竹林颇有些邪乎,我且巡视一番就出去。”
樵夫便老老实实地带着他,直直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就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面前是一条弯弯绕绕的小溪。沿着溪往下走,就能到山脚了。
修士怔愣了一瞬,狐疑地看了这憨憨笑着的黝黑的汉子一眼,又嫌恶地别过眼去。
这俗陋不堪的浊物,多看一眼都叫人觉得污了一同呼吸的空气。
那个洁癖又臭屁的老头儿,怎么会与这等……
等等!
不对劲!
他猛地一抬头,见樵夫果真是一点内力都没有,脚步虚浮杂乱,不像是有武功或者仙法的作用。
掐一个隐身诀,他悄悄缀在樵夫身后,见他回去,直直地穿了竹林,又到一片草木丰茂的林地,哼哧哼哧砍了柴,又折返回去。
修士跳起来,想看他返程时候的路线,却见那樵夫身影没入竹林中看不见了。
正惊疑不定,樵夫又从竹林间穿了出来,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沿着溪水,摇摇摆摆往山下的石磨村回去了。
身处这竹林之中时,自己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出路……
可这看似毫无修为的凡夫俗子,也能在其中自由通行。
修士眸光微冷。
***
是夜,万籁俱寂。
一个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走出屋子,扣上柴门,从山脚的石磨村,一路往山腰的篁竹林赶。
当那朵暗夜里仿佛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眠江兰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人影趟过溪水,继续往前,方走入篁竹林。七拐八扭,竟是渐渐没入林中,看不见了。
风过,不知将谁的呼吸,也隐入其中。
却说那人影匆匆疾驰于竹林中,不一会儿,面前就出现了一块修竹圈成的空地。
周围的竹子疏落,空地也不大,很容易便被漏过了。
人影在空地中央站定,来来回回原地转了几圈,跺了几下脚,嘀嘀咕咕地蹲下来。
夜风再次穿过时,竹林间便只剩下“沙沙”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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